帝国的惆怅/易中天,四高薪未必养廉-闺蜜小说网

书号:44783 时间:2017/12/12 字数:3935

上一章　　　四、高薪未必养廉　　　下一章　( → )

　　权力可以换钱，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权力如何换钱，大家知道的可能比我还多。那就不说也罢。现在要考虑的，是解决的办法。

　　这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因为不但明清，就连时下的‮败腐‬，也部分地与低薪有关。我们的‮长省‬、县长虽然不必自己掏钱雇“幕友”、“师爷”（也不允许），调动工作时也不必自己掏路费，更不必四处打点，逢人便送别敬，但工资单上的那点薪⽔，也实在不能算是很⾼。当然，他们还有工资以外的许多无法准确估算的福利，比如住房，比如医疗，比如用车，比如不需要自己花钱的吃喝玩乐，正所谓“工资基本不动，饭菜基本不弄，烟酒基本靠送”可惜这些好处只有在职的时候才有。一旦离职，就什么都没有了。另外，也不是所有的‮员官‬都有上述好处。地方有贫有富，官缺有瘦有肥。某些非要害部门（也就是‮京北‬人所说的“蒸馏⽔衙门”）的⼲部，⽇子就相当清贫；而某些要害部门（比如纪检部门）的⼲部，因为纪律严明，⽇子也过得紧紧巴巴。

　　因此，类似于明清官场陋规的非典型‮败腐‬，便在不少地方和部门死灰复燃。当然，公然地收受“使费”、“部费”、“门敬”、“跟敬”是不大可能，到地方上视察，临走时也不会有什么“程仪”如果有，那是要被视为“典型‮败腐‬”的。但非典型‮败腐‬之所以是非典型‮败腐‬，就因为它总能找到恰当的方式，让大家无话可说，或者无法可查。所以，內容千古不变，花样却不妨翻新。比方说，花巨资给你装修房子，却只象征

地收一点“材料费”就是一个办法。用考察的名义请你出国旅游，也是一个办法。此外，还有请打⿇将和请打⾼尔夫球的（赢家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有请题字、写文章然后送润笔、稿酬的。此类“办法”数不胜数，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同样，公然地收取“耗羡”也是不可能的，而

收费、

摊派、

集资，则是明显的违法

纪。但“跑部进京”之类的事情还是要做，而且开销也不小。这些钱不能完全由地方‮府政‬出，更没有由地方官自己出的道理，再说也出不起。这个也有办法，就是让企业出，然后将跑来的项目

给这家企业去做。这很“公平”也很“合理”大家都没有话说。企业因为出了钱，当然该得这个项目；地方官等于给这家企业跑来了生意，当然也该附带地享受一些好处，比如吃満汉全席，住总统套房，以及将一些不便报销的款项

由企业解决等等，便等于是收取“耗羡”了，只不过并不装进‮员官‬的

包而已。实际上，招待重要客人，请吃饭，请跳舞，甚至请洗桑拿，然后“找个老板来埋单”已是某些地方官的常规做法，也是公开的秘密。总之，由于‮员官‬们的薪资实在太低，要用钱的事情和地方又太多，这就使他们不得不“曲线救国”想些并不明显违法

纪的办法，而非典型‮败腐‬也就应运而生。

　　于是便有人主张，应该⾼薪养廉。

　　⾼薪养廉并不是什么新主张，早就有人提出并实行过了。这个人就是清代的皇帝雍正。雍正皇帝即位不久，就做了三件与反腐倡廉有关的事，这就是耗羡归公、⾼薪养廉和取缔陋规。雍正是一个了解下情的皇帝。他很清楚“耗羡”这种正常税收外的附加税，是收得没道理的，但又取消不得。当真取消了，‮员官‬们就没法过⽇子；而如果一仍旧例，又等于姑息纵容。雍正的办法是“耗羡归公”具体地说，就是将过去由州官县官私征私用的耗羡，统统上缴省库，然后再由省里发给州县。这项改⾰的意义是很大的。首先，耗羡归公，‮家国‬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规范（主要是规定提取的比例），而州县因为多收无益（反正只能从省里领到规定的数额），就不会再

摊派。这就堵住了

收的口子。其次，耗羡归公以后，州县征求耗羡，不过是完成任务；上司发还耗羡，也不过是发放津贴。双方都不是送“红包”既然不是红包，也就没有人情。州县既不敢借口孝敬上司而加重盘剥，上司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管理下级。这就堵住了‮败腐‬的口子。第三，归公的耗羡，除填补亏空和留作公用外，统统用来发放“养廉银”这笔钱，虽然还是从‮员官‬们那里来的，但比起这个敬那个敬来，毕竟公平合理多了。这就在“反腐”之外又有了“倡廉”

　　雍正时期养廉银的数字相当可观。比如总督的年薪是⽩银180两，而浙闽总督的养廉银则是18000两，一百倍。县官的年薪是45两，而其养廉银至少也有400两，多的可达2000两，倍数也很不小。吏、户、兵、刑、工五部尚书（部长）、侍郞（副部长）和管部务的大学士（国务委员）则发双俸。因为他们没有养廉银可领，手上又有权，难免地方官来和他们搞权钱

易。其他京官，也都有所津贴。比如一品大员年俸180两，恩俸则有270两，比例虽不及外官大，但京官的应酬开销要小得多，大体上也能平衡。

　　有了养廉银，雍正便认为可以取缔陋规了。那时的陋规是很吓人的。比如山东的州官县官拜见巡抚一次，衙门里就要收门包（也就是开门费和通报费）16两。缴纳1000两税银，则要另

30两手续费。下级拜见上级，本来是谈公务，却要先用银子作敲门砖；纳税人

税是尽义务，却要另外拿钱答谢收税人。这是什么规矩？混账规矩！因此雍正勒令取缔，并通令‮国全‬：“倘有再私收规礼者，将该员置之重典，其该管之督抚，亦从重治罪。”

　　应该说，雍正的这一系列举措，是既有道理又可

作的。可惜其收效却甚微。公元1735年，雍正去世，乾隆继位。就是从他这个宝贝儿子开始，大清帝国又重新走向‮败腐‬。各种陋规死灰复燃，且愈演愈烈。比如前面说到的那个张集馨，道光二十七年调任四川臬台时，在‮京北‬就又送了15000两银子的“别敬”其中军机大臣（实际上的宰相）每人400两，六部尚书每人100两，侍郞每人50两，军机处秘书每人也有16两。至于使费、部费、门敬、跟敬之类，各地方、各衙门、各‮员官‬也都照收不误。这还是“非典型‮败腐‬”典型的‮败腐‬就更是骇人听闻。乾隆朝大学士和珅，家财竟达八万万两，相当于当时‮府政‬十年的财政收⼊，法王路易十四私产的14倍；也相当于雍正五年国库储银的16倍，康熙末年国库储银的100倍。看来，⾼薪也未必养廉。

　　⾼薪为什么就未必养廉呢？因为⾼薪之外的

惑，要远远大于养廉银的数额。谁都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年千把两银子怎么抵得住？这还是“清知府”如果是和珅那样的大贪官，这点养廉银哪会放在眼里？所以，⾼薪养廉只可能对那些

守较好的‮员官‬起一点补偿作用，帮助他们坚守下去，对真正的贪官是不起作用的。它也不能遏制‮败腐‬，顶多不过扬汤止沸而已。

　　问题在于，即便那些

守较好的‮员官‬，在⾼薪养廉的条件下，也只能做到自己不搞典型的‮败腐‬，无法抵制非典型‮败腐‬。比如张集馨，就是

守较好的。林则徐当然也是。但他们也都既收规礼，也送规礼。为什么？就因为那“礼”是“规”是规矩，是规约，是游戏规则。你要想在官场上混，就不能破坏规则。何况，陋规虽然“陋”但它的名目并不丑陋，反倒很有人情味。比如冬天送的叫“炭敬”夏天送的叫“冰敬”也叫“瓜敬”送点木炭送点瓜，总不好说是行贿受贿。这实在是一种有‮国中‬特⾊的政治智慧，明明是行贿甚至勒索，却弄得温情脉脉。结果，你不能不送，也不能不收。不送，是不通人情；不收，是不近人情。一个不懂人情的人，在‮国中‬是连做人都做不了的，何况做官？

　　还有，就算你不爱钱，也不在乎升迁，你总不能不为属下着想。你的家丁、童仆、跟班等等，千里迢迢跟着你到外地做官，图个什么？你的书吏、衙役、门子，为你鞍前马后东奔西走，又图个什么？他们可不是什么“圣人之徒”没读过四书五经，也没什么平治天下的理想。他们除了想跟着你风光风光，吃香的喝辣的，也就是想多捞几个。你自己不要，还能不让人家要？如果你这里总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他们就会跟别人去了。不要以为‮国中‬人就没有市场经济的观念，择木而栖他们还是知道的。

　　况且，你可以不为自己的属下着想，却不能不敷衍上级的属下。所以，长官的门房那里，你要送“门敬”；长官的跟班那里，你要送“跟敬”如果不送，那好，你就别想见到长官，而关于你的流言蜚语却总是会飘到长官的耳里。因此，就连位极人臣的军机宰辅们，有时也不得不笼络得宠的太监。因为太监虽不⼊流，却是皇上⾝边的人。⾝边的人，总是比别的人亲近，也比别的人方便。想帮你或是想害你，有时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岂能“小看”？同样，长官⾝边的人，你当然也马虎不得。

　　好了，你既然要敷衍上级的属下，也就不能不让自己的下级来敷衍，不能不准自己的门房、跟班接受“门敬”、“跟敬”那就太不近人情了。何况这也很难说就是‮败腐‬。国外‮店酒‬的门童也收小费的么！只不过，他们的小费是

据服务的好坏来定的，而在咱们这里，门敬、跟敬的多少却取决于长官的官阶，也算是一种‮国中‬特⾊吧！

　　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种种陋规，虽然范围有大小，数额有多少，但都无不围绕一个中心。这个中心就是权力。总督巡抚为什么要孝敬军机宰辅？下级‮员官‬为什么要结

首长秘书？就因为他们接近权力中心。所以，规礼的数额虽然一般以官阶的⾼低为准则，却又并非一成不变。比如张集馨当陕西督粮道的时候，送给巡抚的规礼就比总督多。巡抚的规礼按季送，每季1300两，一年四季共5200两。总督的规礼按节送，每节1000两，一年三节（舂节、端午、中秋）共3000两。这是因为，总督的官虽然比巡抚大，但隔了一层，不是直接‮导领‬，也不同城（陕甘总督驻节兰州，陕西督粮道则和陕西巡抚同在西安），权力和影响力反倒小一些。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哪怕你面对的只是一个科员，但如果你的案子正好归他管，你就得意思意思。部长那里，倒未必一定要打点。也就是说，在这里，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别的，正是权力，尤其是那些能够直接产生影响的权力。　Ｗwｗ.ＩgＭｘＳ.Ｃ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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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四、高薪未必养廉　　　下一章　( → )
权力可以换钱，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权力如何换钱，大家知道的可能比我还多。那就不说也罢。现在要考虑的，是解决的办法。　　这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因为不但明清，就连时下的‮败腐‬，也部分地与低薪有关。我们的‮长省‬、县长虽然不必自己掏钱雇“幕友”、“师爷”（也不允许），调动工作时也不必自己掏路费，更不必四处打点，逢人便送别敬，但工资单上的那点薪⽔，也实在不能算是很⾼。当然，他们还有工资以外的许多无法准确估算的福利，比如住房，比如医疗，比如用车，比如不需要自己花钱的吃喝玩乐，正所谓“工资基本不动，饭菜基本不弄，烟酒基本靠送”可惜这些好处只有在职的时候才有。一旦离职，就什么都没有了。另外，也不是所有的‮员官‬都有上述好处。地方有贫有富，官缺有瘦有肥。某些非要害部门（也就是‮京北‬人所说的“蒸馏⽔衙门”）的⼲部，⽇子就相当清贫；而某些要害部门（比如纪检部门）的⼲部，因为纪律严明，⽇子也过得紧紧巴巴。　　因此，类似于明清官场陋规的非典型‮败腐‬，便在不少地方和部门死灰复燃。当然，公然地收受“使费”、“部费”、“门敬”、“跟敬”是不大可能，到地方上视察，临走时也不会有什么“程仪”如果有，那是要被视为“典型‮败腐‬”的。但非典型‮败腐‬之所以是非典型‮败腐‬，就因为它总能找到恰当的方式，让大家无话可说，或者无法可查。所以，內容千古不变，花样却不妨翻新。比方说，花巨资给你装修房子，却只象征地收一点“材料费”就是一个办法。用考察的名义请你出国旅游，也是一个办法。此外，还有请打⿇将和请打⾼尔夫球的（赢家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有请题字、写文章然后送润笔、稿酬的。此类“办法”数不胜数，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同样，公然地收取“耗羡”也是不可能的，而收费、摊派、集资，则是明显的违法纪。但“跑部进京”之类的事情还是要做，而且开销也不小。这些钱不能完全由地方‮府政‬出，更没有由地方官自己出的道理，再说也出不起。这个也有办法，就是让企业出，然后将跑来的项目给这家企业去做。这很“公平”也很“合理”大家都没有话说。企业因为出了钱，当然该得这个项目；地方官等于给这家企业跑来了生意，当然也该附带地享受一些好处，比如吃満汉全席，住总统套房，以及将一些不便报销的款项由企业解决等等，便等于是收取“耗羡”了，只不过并不装进‮员官‬的包而已。实际上，招待重要客人，请吃饭，请跳舞，甚至请洗桑拿，然后“找个老板来埋单”已是某些地方官的常规做法，也是公开的秘密。总之，由于‮员官‬们的薪资实在太低，要用钱的事情和地方又太多，这就使他们不得不“曲线救国”想些并不明显违法纪的办法，而非典型‮败腐‬也就应运而生。　　于是便有人主张，应该⾼薪养廉。　　⾼薪养廉并不是什么新主张，早就有人提出并实行过了。这个人就是清代的皇帝雍正。雍正皇帝即位不久，就做了三件与反腐倡廉有关的事，这就是耗羡归公、⾼薪养廉和取缔陋规。雍正是一个了解下情的皇帝。他很清楚“耗羡”这种正常税收外的附加税，是收得没道理的，但又取消不得。当真取消了，‮员官‬们就没法过⽇子；而如果一仍旧例，又等于姑息纵容。雍正的办法是“耗羡归公”具体地说，就是将过去由州官县官私征私用的耗羡，统统上缴省库，然后再由省里发给州县。这项改⾰的意义是很大的。首先，耗羡归公，‮家国‬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规范（主要是规定提取的比例），而州县因为多收无益（反正只能从省里领到规定的数额），就不会再摊派。这就堵住了收的口子。其次，耗羡归公以后，州县征求耗羡，不过是完成任务；上司发还耗羡，也不过是发放津贴。双方都不是送“红包”既然不是红包，也就没有人情。州县既不敢借口孝敬上司而加重盘剥，上司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管理下级。这就堵住了‮败腐‬的口子。第三，归公的耗羡，除填补亏空和留作公用外，统统用来发放“养廉银”这笔钱，虽然还是从‮员官‬们那里来的，但比起这个敬那个敬来，毕竟公平合理多了。这就在“反腐”之外又有了“倡廉” 　　雍正时期养廉银的数字相当可观。比如总督的年薪是⽩银180两，而浙闽总督的养廉银则是18000两，一百倍。县官的年薪是45两，而其养廉银至少也有400两，多的可达2000两，倍数也很不小。吏、户、兵、刑、工五部尚书（部长）、侍郞（副部长）和管部务的大学士（国务委员）则发双俸。因为他们没有养廉银可领，手上又有权，难免地方官来和他们搞权钱易。其他京官，也都有所津贴。比如一品大员年俸180两，恩俸则有270两，比例虽不及外官大，但京官的应酬开销要小得多，大体上也能平衡。　　有了养廉银，雍正便认为可以取缔陋规了。那时的陋规是很吓人的。比如山东的州官县官拜见巡抚一次，衙门里就要收门包（也就是开门费和通报费）16两。缴纳1000两税银，则要另30两手续费。下级拜见上级，本来是谈公务，却要先用银子作敲门砖；纳税人税是尽义务，却要另外拿钱答谢收税人。这是什么规矩？混账规矩！因此雍正勒令取缔，并通令‮国全‬：“倘有再私收规礼者，将该员置之重典，其该管之督抚，亦从重治罪。” 　　应该说，雍正的这一系列举措，是既有道理又可作的。可惜其收效却甚微。公元1735年，雍正去世，乾隆继位。就是从他这个宝贝儿子开始，大清帝国又重新走向‮败腐‬。各种陋规死灰复燃，且愈演愈烈。比如前面说到的那个张集馨，道光二十七年调任四川臬台时，在‮京北‬就又送了15000两银子的“别敬”其中军机大臣（实际上的宰相）每人400两，六部尚书每人100两，侍郞每人50两，军机处秘书每人也有16两。至于使费、部费、门敬、跟敬之类，各地方、各衙门、各‮员官‬也都照收不误。这还是“非典型‮败腐‬”典型的‮败腐‬就更是骇人听闻。乾隆朝大学士和珅，家财竟达八万万两，相当于当时‮府政‬十年的财政收⼊，法王路易十四私产的14倍；也相当于雍正五年国库储银的16倍，康熙末年国库储银的100倍。看来，⾼薪也未必养廉。　　⾼薪为什么就未必养廉呢？因为⾼薪之外的惑，要远远大于养廉银的数额。谁都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年千把两银子怎么抵得住？这还是“清知府”如果是和珅那样的大贪官，这点养廉银哪会放在眼里？所以，⾼薪养廉只可能对那些守较好的‮员官‬起一点补偿作用，帮助他们坚守下去，对真正的贪官是不起作用的。它也不能遏制‮败腐‬，顶多不过扬汤止沸而已。　　问题在于，即便那些守较好的‮员官‬，在⾼薪养廉的条件下，也只能做到自己不搞典型的‮败腐‬，无法抵制非典型‮败腐‬。比如张集馨，就是守较好的。林则徐当然也是。但他们也都既收规礼，也送规礼。为什么？就因为那“礼”是“规”是规矩，是规约，是游戏规则。你要想在官场上混，就不能破坏规则。何况，陋规虽然“陋”但它的名目并不丑陋，反倒很有人情味。比如冬天送的叫“炭敬”夏天送的叫“冰敬”也叫“瓜敬”送点木炭送点瓜，总不好说是行贿受贿。这实在是一种有‮国中‬特⾊的政治智慧，明明是行贿甚至勒索，却弄得温情脉脉。结果，你不能不送，也不能不收。不送，是不通人情；不收，是不近人情。一个不懂人情的人，在‮国中‬是连做人都做不了的，何况做官？　　还有，就算你不爱钱，也不在乎升迁，你总不能不为属下着想。你的家丁、童仆、跟班等等，千里迢迢跟着你到外地做官，图个什么？你的书吏、衙役、门子，为你鞍前马后东奔西走，又图个什么？他们可不是什么“圣人之徒”没读过四书五经，也没什么平治天下的理想。他们除了想跟着你风光风光，吃香的喝辣的，也就是想多捞几个。你自己不要，还能不让人家要？如果你这里总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他们就会跟别人去了。不要以为‮国中‬人就没有市场经济的观念，择木而栖他们还是知道的。　　况且，你可以不为自己的属下着想，却不能不敷衍上级的属下。所以，长官的门房那里，你要送“门敬”；长官的跟班那里，你要送“跟敬”如果不送，那好，你就别想见到长官，而关于你的流言蜚语却总是会飘到长官的耳里。因此，就连位极人臣的军机宰辅们，有时也不得不笼络得宠的太监。因为太监虽不⼊流，却是皇上⾝边的人。⾝边的人，总是比别的人亲近，也比别的人方便。想帮你或是想害你，有时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岂能“小看”？同样，长官⾝边的人，你当然也马虎不得。　　好了，你既然要敷衍上级的属下，也就不能不让自己的下级来敷衍，不能不准自己的门房、跟班接受“门敬”、“跟敬”那就太不近人情了。何况这也很难说就是‮败腐‬。国外‮店酒‬的门童也收小费的么！只不过，他们的小费是据服务的好坏来定的，而在咱们这里，门敬、跟敬的多少却取决于长官的官阶，也算是一种‮国中‬特⾊吧！　　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种种陋规，虽然范围有大小，数额有多少，但都无不围绕一个中心。这个中心就是权力。总督巡抚为什么要孝敬军机宰辅？下级‮员官‬为什么要结首长秘书？就因为他们接近权力中心。所以，规礼的数额虽然一般以官阶的⾼低为准则，却又并非一成不变。比如张集馨当陕西督粮道的时候，送给巡抚的规礼就比总督多。巡抚的规礼按季送，每季1300两，一年四季共5200两。总督的规礼按节送，每节1000两，一年三节（舂节、端午、中秋）共3000两。这是因为，总督的官虽然比巡抚大，但隔了一层，不是直接‮导领‬，也不同城（陕甘总督驻节兰州，陕西督粮道则和陕西巡抚同在西安），权力和影响力反倒小一些。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哪怕你面对的只是一个科员，但如果你的案子正好归他管，你就得意思意思。部长那里，倒未必一定要打点。也就是说，在这里，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别的，正是权力，尤其是那些能够直接产生影响的权力。　Ｗwｗ.ＩgＭｘＳ.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