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渔是严歌苓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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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少女小渔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72 时间:2017/12/12 字数:86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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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总是这样开始的:一位富有、俨如王侯的老⽗;一位贤淑、集人间美德之大成的慈⺟,然后必定有一位美丽、娇巧,被宠若掌上明珠的小女。不幸这个故事就这样不免俗地趁着世世代代听故事人的心愿构出了这第一步布局。 故事发生在人唐街飞起一只带歌的风筝那天。洗⾐匠们这时送完了洗熨妥贴的⾐物、 ![]() ![]() 然而眼下只有梅老板一个人有做风筝和放风筝的情致。梅老板年年都有新点子出在风筝上。一回飞了只金⻩蜈蚣,一百只脚爪都动。街上的人都看这只风筝带着小调儿一窜一跌地不断飞得⾼远,然后想起手上还忙着的事情,便一醒,接着忙去了。只有一个人还站在路央中看,仰着的耝脖子上凸一颗树瘤般的大喉节。骑自行车上学的男孩急打铃从他⾝边绕过去。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认准这三十多岁的鬼佬是个流浪汉。 第二天人们就知道流浪汉肯特先生给梅老板收留了。因为肯特先生从北边沿太平洋一路流浪下来,专为寻找梅老板的太太海伦的。流浪汉肯特先生背着一只英军背囊,穿着美军⽪靴,口袋装着十多枚德军的铁十字徽章,走过最密集的珠宝店家,停在了梅老板门朝海湾的房子前。 开门的正是尤瑞卡小镇著名失踪事件中的主人公海伦。流浪汉肯特心想,她并不像镇上人传说的那样丑陋。实际上这初⼊中年的女人相貌平常,并没有丑得出众的地方。海伦淡灰、近乎银⾊的眼睛迟缓地推出一个对陌生人的警觉微笑,这微笑是因为流浪汉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肯特热烈地说,海伦你大概不记得我了。不过你一定记得你⽗亲⺟亲常去的教堂旁边的那个饭馆吧?你⽗亲常在里面打弹子的那家?——我爹就是那家饭馆的厨子啊! 海伦眨着略微外突的银⾊眼睛,用力记忆:教堂,饭馆,饭馆里有个黑沉沉的弹子房是没错的… 肯特更热烈地说,你离开家的时候,我在欧洲打仗,回来听街坊说到你… 海伦眼⽪一垂,打断这个发出流浪气味的人;你⽗亲还好吧?她心里对那弹子房里古老的烟草气味和墙上一只大巨的三文鱼标本都记得活生生的。但她实在想不起那饭馆的厨子是谁。她想街坊们至今还谈论她,是因为她同一个年长她二十岁的国中人离家出走是件大大超出他们理解力的事。海伦能够想象她的邮差⽗亲怎样告诉全镇的人他退回了海伦的每一封信和每一张圣诞卡。然后全镇的人也就把那个跟国中佬跑了的海伦在镇上十六年的生命痕迹全否定了。 流浪汉肯特说,我⽗亲让我来找你。他说海伦和镇上的人不一样了,海伦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了。 一辆汽车开过来,海伦眼神变得十分紧张。车上下来的男人下巴上蓄着尖尖的胡须。流浪汉肯特想,这个国中佬也不像镇上人讲得那样,有张 ![]() ![]() 海伦把流浪汉肯特介绍给丈夫时,把他说成了自己童年的朋友。 被人称作梅老板的人没等 ![]() ![]() ![]() 走进院子时,流浪汉肯特觉出混⾎小姑娘⽑茸茸的目光在自己⾝上、脸上。她和他的眼睛极短暂地捉了回 ![]() 梅老板当晚在女儿生⽇宴会上把肯特介绍给老相识,说这⽩佬是店里新上任的经理。不过人们已闻说这天早晨的街上走过一个行迹可疑的流浪汉。这几条街上,任何时候出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都会在空气中布散一股不安。 流浪汉肯特就这样摇⾝一变成了梅老板的经理。他穿着当铺买来的灰⾊西服,常站在梅老板黑沉沉的店铺门口。他总是趁没客人时坐在门口左边或右边的石狮上,令人突然意识到那两只石兽并非庞大、狰狞。坐在石狮上的肯特架起二郞腿菗烟,眼神像是他被心里油然冒出的一个笑话在逗玩着。一有人来,肯特马上会跑到马路当中,说服他进⼊店內。晚上关门后,梅老板来拿收银箱,肯特便对他说,这两个红木柜该放到那边去,那些彩陶缸该挪到这边来。或者他说,问题就是灯,加几盏灯该多好。 梅老板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肯特说一句他点一下头。然后肯特便脫下西装动手搬弄,颈部耝了,肩背也越发宽阔起来。不一会,店堂便弥漫着他腋下的汗气。不久肯特就免去和梅老板讨论了。梅老板来到自己越来越陌生的店堂里,只体贴两句:肯特你辛苦,肯特你把店弄成个展览馆了。肯特把梅老板的主顾也变了,常常是七八个⽩女人在店堂里听肯特口若悬河,讲秦砖汉瓦唐三彩。梅老板那点欠缺精确的考古知识只需一点一滴,就能让肯特变成深奥神秘的长篇故事。不知是由于肯特对店堂陈设的不断搬弄调换,还是由于他说故事的才能,梅老板的生意活跃起来。在肯特的⾝份由流浪汉变成经理的第二个月,最难卖动的两张紫檀龙凤 ![]() ![]() ![]() 一天下午,梅老板走进店堂,见英英半躺在红木长榻上,对面一个三角架,有个人猫 ![]() 肯特指挥英英变换一个势姿,一面不可开 ![]() 东西不卖,我也不能卖我囡。梅老板急了连英英也忘了讲。肯特眨巴着眼,看着永远不变表情的梅老板下巴上那撮胡须细细地抖。在一边看稀罕的北斗,用右手上余出的那 ![]() 海伦从店堂后面的作坊走出来。她告诉梅老板广告的事是她同意的,开通的商人谁不做广告?她见丈夫一只手捋在盐掺胡椒一般的灰⾊胡须上,知道这是他的脾气和主见上来的时候。他说,好酒不怕巷子深,做什么广告?在场的人只有那六指后生北斗听懂了这句话。肯特惟一的灰西装敞开⾐襟,露出红黑相间的 ![]() ![]() 描着碧绿眼圈、涂着鲜红嘴 ![]() ![]() 海伦已开始用“守旧”“古板”之类的词来同梅老板辩论。她提醒梅老板,眼下正蔓延开来的大萧条,之后又是一串新词汇:竞争、积极经营。梅老板心里奇怪,流浪汉肯特先生到达此地才三个月,连一向淡漠处世的海伦也抄起“大萧条”之类的词来了。海伦说,就要进⼊三十年代了! 三十年代怎样?就是十四岁的固作出这种很不成话的样子去四处抛头露脸?梅老板这样回敬 ![]() 海伦第一次听丈夫当她面把她的民族叫“鬼佬”她那大致是⽩⾊的眉⽑变成了红⾊,红⾊顺着她奇长一 ![]() ![]() 梅老板感到浑⾝发冷, ![]() 连英英也为⺟亲这句话的低沉和繁文褥节的客套词而不安起来。她一面观望⽗⺟,一面接受肯特对她的布摆,以及布摆间他眉梢眼角飞出的秘密赞美。军旅和流浪给了他一种生动,一种恰到好处的龌龊的俏⽪。英英喜爱看他两个拇指不断弹动 ![]() 梅老板叫英英立即跟他回家。英英收起被肯特摆出的姿态和表情。梅老板用这种声调同女儿说话在英英记忆中不超过三次,一种独裁的 ![]() 肯特仍是情绪 ![]() ![]() 梅老板对肯特不做任何反应。他面孔像生了重病一样发出土⾊。他叫海伦揩掉英英的小丑面谱,带她回家,又吩咐北斗相帮自己把店堂的陈设恢复原先模样。 肯特眼巴巴看着梅老板将每件东西按他多年一成不变的位置挪动。灰尘在一束孤零零的灯光中狂舞,梅老板对肯特说,去把那盏灯给我熄掉。他这句吩咐完全是对北斗这类以一块钱一天雇来的打杂伙计下达的,肯特以为听错了。摄影师已看出苗头,动作飞快地拆除摄影设备,同时看着同一个店堂在他眼前变得狭窄、幽深。肯特见梅老板以当家做主的大步子走过去,伸手一捺,闭了店堂內惟一的一束光明。尘土也就沉寂下来,慢慢落到它原先的位置。梅老板要肯特去帮北斗搬那个花梨木的老爷钟,说,搬回原先的地方。肯特对着彻底恢复原样的店堂一连打了三个呼天抢地的噴嚏。廉价的货品 ![]() ![]() ![]() 肯特非常奇怪,如此混 ![]() ![]() 梅老板明⽩肯特的能量。肯特来了的三个月,买卖的利润上涨一倍。然而他更明⽩肯特所含有的危险。他并不怕肯特偶尔在客厅里和海伦聊几句故乡小镇上的人和事。尽管海伦的⽗亲否认了海伦,全镇的人几乎都跟着老邮差否认了海伦,仍是阻止不了海伦去以甜甜的酸楚听肯特讲镇上人的悲 ![]() ![]() ![]() ![]() 梅老板当然也乐得肯特不再提辞职的事。这场重大挫伤被肯特不露痕迹地接受下来,梅老板感到可怕的正在于此:什么样的大巨图谋才能使一个男人甘败如此下风。肯特照常早出晚归地在店里盘点新旧库存,照应那几个已成 ![]() 圣诞节前店里忙不过来,梅老板打发海伦去照应珠宝店,自己和英英做两边店的机动增援。一天下午他开车和北斗去送一批客人预订的货品,留肯特一人在店里八面玲珑地应付一帮东部来的旅游客人。肯特微秃的头顶和脸⾊一样红润,油腻稀疏的发间露出汗津津的头⽪。他对正启动车的梅老板挤挤左眼,表示一切都在他 ![]() 肯特送走东部的客人,正是这个海湾城市最寂寥的时候:雾从海面上岸,⾼低起伏的街灯着以圣诞披挂提早被点亮了。肯特突然有了种奇特的心情,就是对流浪的向往。他怅然噴出一口烟,看烟同雾如何缱绻 ![]() ![]() 英英说,肯特先生,我妈让我来看看你这边是不是忙得过来。极其罕有的谎言使女孩两个黑中沁绿的眸子避着他洞察的微笑。她是自作主张跑来的。她不知道二十年前她⺟亲海伦以同样的神情和心情走进小镇边缘的梅记客栈。她也不知道那客栈是最后一幢被镇上人们烧毁的国中人房舍。 肯特的微笑渐渐开放,流浪汉的无拘束和士兵的无责任感使这笑有种特别的热情。他没想到这天早上他给这女孩的一个眼神暗示,她竟全领会了。他对她或明显或暧mei的引勾,女孩从一开始就领悟了。三十多岁的肯特是一股辛辣突然进⼊了女孩纯甜的生活。 这时进来几个客人,一眼便认出英英是广告上的女郞,目光带着缺乏敬意的赞赏把英英围拢住。肯特替英英与他们搭讪,调笑,英英很快从不知所措变得自如。渐渐的,被动的抵挡变成了轻微的招惹,是极讨人喜爱的一种招惹。肯特在人们心旌飘摇时一连做成五桩不大的买卖。英英和他隔着一场忙碌长长地对视,目光与目光渐渐锁在了一起。 打烊之前,肯特拿出一只盒子让英英打开它。他说这是他给她的圣诞礼物,但他要它先于所有人的礼物到达英英手里。打开盒子,英英发出一声尖叫,是真正惊喜的尖叫,而不是社 ![]() ![]() ![]() 那以后的每天,英英和肯特都能在梅老板眼⽪下偷得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开始肯特两手揷在英英的腋下,从背后抱着她使她终于尖叫不断地迈出溜冰鞋上的最初步伐。渐渐肯特的手揷得深了些,指尖渐渐触向那开始柔软、丰厚的部分。他的两个中指终于完成了一个月的潜伏爬行,首次登上女孩 ![]() ![]() ![]() 新年过后的一个傍晚,梅老板从几爿店铺收银回来,刚跨进客厅就见后院里有个风筝一般翩翩的英英。英英⾝上一件短斗篷,被她微风细浪似的溜冰步子招展开来,斗篷鹅⻩⾊的夹里闪出闪进,给梅老板一种从未见过的眩幻感受。他大声叫海伦,嗓音由于震惊而破裂。 海伦捧着她永远在进程中的十字绣从楼梯上急步下来,一手往头上捺帽子。她问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说难道你还没看见出了什么事情吗?他用手指点着英英,她哪里还是我的囡,她可以到马戏团挣面包去了! 英英见⽗⺟隔着玻璃门在观望她,越发卖弄起来,不时像真正的杂技女戏子那样朝他们飞一个眼。海伦说,英英从六岁就想学溜冰呢。梅老板这才悟过来,英英的⽪肤怎么变得黑红发亮,她那长久来被深深珍蔵的半透明肤⾊就此消褪在海风和太 ![]() 梅老板随之打听出,英英的一切变化都因了前流浪汉肯特。他把解雇肯特的决定告诉海伦时,海伦只淡淡看他一眼。她明⽩她在此刻的意见是不作数的。这个瘦小的国中男子一贯的温良、谦让,是把专横积攒到这类时刻阔绰地运用。海伦也感觉到女儿和肯特之间将会发生什么。或许已经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整个西海岸到处都有肯特这样的人,他们喜 ![]() 早晨梅老板把英英送到学校之后,来到肯特经营的店堂。他递给肯特一张支票,面值是肯特三个月的工资。肯特早有意料地一笑,在那支票上很响地吻了一下。他想起这位国中佬或许知道他在英英 ![]() ![]() 肯特慢慢折起支票,放进他惟一的灰西装口袋里,恶作剧地模仿上流绅士的一丝不苟。然后他戏腔十⾜地对梅老板说:假如您不介意的话,替我跟英英说声再见了。 梅老板说他会的。 肯特又说,那小镇上的人至今没忘记梅记客栈的瘦小国中店主怎样给撵走的情形;人们谈到那国中佬温文而雅地引勾了老邮差的女儿时仍是十分遗憾,因为当时他们实在不该让他就那样肢体完整地走了。 梅老板捋着下巴上越发焦⼲的胡须,将它越捋越尖利。他在肯特眼中逐渐成了早年报纸上的国中佬漫画。梅老板对六指后生北斗吩咐,去,查看东西有没有少掉什么。 肯特笑嘻嘻点上雪茄,扫一眼清点贵重物品的北斗,对梅老板说,我对任何东西的所有权都不感趣兴。然后他又变成追随风筝来时的步子——那种没有任何正经事等着他去做的步于,走出了这家幽深曲折的国中店堂。 英英在通往洛杉矾公路边的一家“六角钱”旅店里找到了肯特。 肯特心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不适。他想,这离爱情大概很近了。 英英对他说,肯特,随便你带我去哪里。她不知道她的⺟亲海伦二十年前对姓梅的国中客栈老板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一个月后,肯特把梅老板付给他的三个月薪⽔花得差不多了。他和英英乘上了南下的火车,在一个小站上跳下来。英英没问为什么忽然不去洛杉矾了。她像孩子一样被肯特牵着手,从一幢一幢带拱形门的西班牙式小楼前走过。英英说,我喜 ![]() ![]() 一天中午,英英伏在背着她行走的肯特背上睡着了。肯特走进一个挂文青招牌的房屋,将女孩放在长木椅上。他请文青匠人将两个国中字文在他的 ![]() ![]() ![]() 等匠人拿着一碟食物回来,肯特已在沿海的公路上搭乘了一辆运草莓的马车,很快在西部荒蛮的太 ![]() 马戏班子在海边支起帐篷。三十来岁的混⾎女郞戴着火红的发套,穿着霓红灯似的服饰,百分之八十的⾁体露在外面。她是马戏团的溜冰皇后。上台前,她总习惯独自走开去菗一阵烟。她菗烟的样子不像她人那样妖冶媚妩,耸起两肩,如战壕里的丘八似的贪馋。 这时一阵叮咚作响的音乐细小如童话般飘来。她叼着烟抬起头,看见一只风筝在海天之间。那是一只大雁形的风筝,女郞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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