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渔是严歌苓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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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少女小渔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72 时间:2017/12/12 字数:10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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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半,我走出校门。比惯常离校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我突然不知该往哪儿走。城市一半被⽩天带走,一半让夜晚窝蔵着。我呢,在两个一半的中间。不再是惯常多风的芝加哥,风没了,空气中有种不幸。 老师延时下课,这便是我个人历史中不可告人的那个事件的缘起。六点半,这个陌生时段使芝加哥在我的认识中失去了坐标点。 ![]() ![]() 在我掉头从一条路走回时,一个少年拦住我。从侧面出来的,有些像袭击。他不是⽩的,也不是黑的,就像⽩天与黑夜中这个晦暗的间歇。他问我要不要他的帮助。他的嗓音和他人一样细致,每个字都吐得精巧。我谢了他,说不。 我回头是因为我没看清他。事后我明⽩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回头,尤其为看清一个美少年而回头。三十出头的一个国中女人,还有这样的不安分,谁还能对接下去她那段不幸负责呢?我这一回头,少年慢慢跟上来。我慌了,连说两声决断的谢谢。 在天黑时我走回了公寓,全黑的芝加哥我是 ![]() 我总有一天会嫁给这个体面的小国美鬼子,用他给我的钥匙,去开一扇屋门,把乞丐、垃圾、旧工厂残墙,以及在大雪天猝然敞开大⾐、对我揭示原始雄 ![]() 拔下钥匙拉开门时,我的胳膊肘狠狠戳在一个人⾝上。背后竟什么时候有了个人。 “哦,对不起。”我说。并没有去想,这个尾随是否可疑。 他说:“没关系。” 我居然也没去想;我怎么可以把这个尾随放进楼。 他说:“谢谢了。” 声音非常好,柔得有点诗意。又那么轻和怯,对楼梯上黑⾊的宁静毫无杀伤力。 而正是这声音提醒了我。我菗风一样回头,见一条细长的⾝影在两尺外。竟也没有太不妙的感觉,这也说明我在那晚的荒唐程度。我想或许并不是同一个少年;这年纪的男孩都细长,多么正当的事他们都做得像冒险,并是羞答答的冒险。 “你是詹妮弗的朋友?”我问。詹妮弗住二楼B,进这楼的男孩多半归她。 “啊。”他答。 那么他应该停在二楼。却没有,他还在跟我往三楼上。 “哦,那你是詹姆斯的生学?”三楼B住着个画家,收十多个生学,常敲到我门上却找詹姆斯。 “是的。”他的声音真是好啊,摩按着人的神经。 我却突然停下来。不对了,怎么也不对了。詹姆斯半月前去了东部。这时我们停在二楼与三楼之间,完全暗的。我想和他拉开距离时已太晚。 他从我侧后方伸出细长柔韧的胳膊,卡住我喉管。 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了。 我摸出钱包,里面有近一百元。我把它往⾝后一掷。他接得很好,我们之间没一个动作是难堪和狼狈的;袭击和缴械都极出⾊。 “对不起。”他听上去格外典雅柔弱。 他开始在我⾝上摸。摸到我 ![]() 他还说:“再见了。劳驾等我下楼,你再喊。” 我在他刚一松开手就喊起来,并拼命跺楼板。我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完全用本能在嚎。 当然没把邻居们喊明⽩,他跑掉了。我狂抖着坐倒在楼梯上,愤慨,还有点感伤。他多情成那样,仅仅为一个钱包;他把整整一个晚上弄得 ![]() 察警来的时候,所有邻居都出来了。原来你们没死绝?怎么我孤独无援时从来没邻居? 察警问我,那是几点。 “我怎么会知道?”我说。 “大概几点?!”饭桶察警提⾼嗓门,像我该着他情分。 “八点五分。”詹妮弗答道。 我看她一眼。子婊你是掐着表来听我惨嚎? 一个⾼胖察警撅着庇股在我小写字台上做记录, ![]() 人走净,我又痴坐一大阵,才进浴室。脫⾐服时,我发现颈口上留着鲜红的抓痕,它印着那只手的宽窄。开解⾐服,见痕迹向 ![]() 愤慨没了,感伤却还在。那个少年的优美,他的形体和声音,他 ![]() 一早就接到警方电话,核实地点、时间、作案者的装束,丢失的钱数、钱包的寸尺和式样。几天后,还是这一套问答,然后那边挑剔出几处微小误差,到我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步他才饶我。 我有个感觉,察警不完全相信我;他们觉得这事有蹊跷。终有一天,我被叫到察警局。桌上摊开一大本相片簿,每一页都密布着人脸。察警让我努力,把少年从中认出来。我 ![]() “你估计他多大?” “十八,或者十九。” “头发呢?” “黑的。很正常的头发,特点就是正常。” “什么不正常呢?” “不正常的就是——”他有种魔似的存温。能这样说吗?不能。我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别把气氛造得⾊ ![]() ![]() ![]() 每当我不决定结婚,拜伦就会从西部飞来。他怕我从“不决定结婚”变成“决定不结婚”我带拜伦这个好孩子到一个爵士乐酒吧。他是真的好,非常正常:赞成死刑,容忍同 ![]() ![]() ![]() 进酒吧前,我在谈一个月前的那次抢劫。他没听出什么不一般来。一次最普通的少年犯罪啊,⼲嘛我那样失魂落魄地去讲。 酒吧的每张桌子上都有人了。一个少年独坐一张桌,我们同时看见了对方。我拉拉拜伦,却没有告诉他与我在以目光较量的是谁。拜伦规规矩矩等人来安置我俩。我的眼却像上了弹子的 ![]() ![]() 少年坐在这強劲的气氛中,纤长的手指捏了只酒杯,为着心里一个 ![]() 拜伦说:“走吧,没位子,别家看看去。” 我已经开始往他的桌走,就这么走过去,坐下了。坐下才发现拜伦和我一同面对他。拜伦似乎还问了句:可以坐吗?他说当然,请。 他的眼睛很大很大,眼睑的启合决定着他整个面容的 ![]() ![]() ![]() ![]() 他真动了,起⾝朝门口走,⾝体的某个部分在和爵士乐的节拍,使他的步态带一点下流的典雅。他接近门口,我却一丝儿动作和声音也没有。太意外了,我这是怎么了?他的再度逃生反而让我松一口气似的。 一个人黑爵士乐歌手开始唱,拜伦转过脸去尊重她的表演。拜伦有很多“尊重”包括刚才尊重我的心神不宁。少年再一次逃了,我再不会遇到他了。我他妈的这分浓烈的遗憾是为没擒住他还是为再见不着他? 少年却又回转来。他竟敢回来。手里还拿了枝发黑的玫瑰蓓蕾。他把这枝值十元钱的花放在我面前。似乎他方才不是逃,只是为我买花去了。贿赂我?他明⽩先得贿赂拜伦。 他问拜伦:“可以吗?”语调姿态的柔弱谦恭感动了拜伦,他对我笑笑,为我骄傲似的。 谜一样的氛围却仍在我和少年之间,拜伦以为他也参加进来了,其实那仅仅是谈话。他俩谈经济、谈教育经费的缩减、谈中东局势,也谈暴力电影。 他说:“这些电影都是有‘暴’无‘力’,因为內心都没有动作!” 拜伦温和地与他争论,始终是“让你三步棋”的微笑,带蔑视地欣赏着他。 窄窄的小桌上一块蓝红方格的桌布,我的手在那下面被这少年握住了。那手还在得寸进尺地,愈来愈完全地占有我的手。他已扳转了俘与被俘的关系。我知道挣脫他并不难,但能否挣脫自己对他不可理喻的恋想,我无把握。我对自己变得如此无把握;对自己会在这样的偷 ![]() ![]() 少年走了不久,我们也离开了。 街口,一个鲜花摊子上的墨西哥女孩扯住我,用不连贯的英语嚷,说我的花是她的。 “狗子婊养的,抢了花一下就跑没了!…刚才又回来,对我道了声对不起!” 我感到很恶心,包括我自己,还有这个温和地想挣回面子的拜伦。他说何以见得这玫瑰就是由她那儿抢的。 “当然抢的!今晚我没卖掉一朵花,惟一的,是被那杂种抢去的!” 拜伦将我手里的花狠狠夺下,又狠狠往卖花女孩面前一伸。女孩却向我们要钱,说花她不要了。她吵闹得像只⺟鹅,直到我屈服,付了十块钱,她才住嘴。 我和拜伦一路上都没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点不清不慡的感觉不会滞留太久,不像我。我则是恐惧了。现在我才明⽩,那个傍晚我突然的 ![]() ![]() ![]() 拜伦走时,我对他说我愿意和他结婚。和我结婚吧,我略哽咽地说。不能总这样 ![]() ![]() ![]() 拜伦买了一只小钻戒给我。将它套在手指上时,我仿佛在受戒。 很快就要毕业了。毕了业我就要结婚去。 毕业作我和电影系的国中女生李梅一块做。我写了剧本由她来拍摄。我和李梅合作对我有益,不然我写着写着就上歧路了。她总用两 ![]() 在艺术中,李梅的角⾊很像拜伦在我的生活中。他们衬出我总是欠那么点正确。 我们在学校的广告栏贴出广告,招志愿演员。女的很快有了,男的却没人肯来演。不付钱的事,在国美的男人是不喜 ![]() 李梅拉我到西北大学去看这个男演员。按讲好的地址,我们上六楼。走廊一头是个大厅,舞蹈系的教室。暗暗的走廊中可听见一个灰蒙蒙的嗓门在念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节奏绵绵的,单调得怵人。 大厅门开一半,看进去所有人都背朝我们。所有人都穿黑⾊马 ![]() ![]() ![]() 一个人似乎转⾝早了,碰了他紧邻的另一个人。一声好听的“对不起” 我以为我忘了他了,原来什么都鲜淋淋的在那儿。 李梅对我说:“我们学校也在教太极拳。学校开这种班赚外快?” 我从来没注意到太极是这么回事:一个动作中蔵着另一个动作;在做头一个动作时已把下一个动作的可能 ![]() 黑马 ![]() “你好!”我结实地叫一声。 “你好吗?” 他嗓音仍那样。李梅没察觉我和他眼睛的秘密刺探。她几句话就和他聊得烂 ![]() 女演员是国中人,二十四五,两个深酒窝,眼睛空空 ![]() ![]() “不行。”李梅恶狠狠地说:“活这么大,吻都不会接?!” 其实查理做得极认真。他吻人的样子含蓄得很,就像他的行凶抢劫。那女演员要对这么不成功的接吻负责,她跟李梅撒着娇,说她真的从来没有接吻的体验。二十五岁,还没人吻过她,她实在该为此跳楼去。 我站起⾝,拍拍庇股往场地中间走。 “你⼲嘛?”李梅问我。 “示范。”我走到查理对面,说:“来吧。” 三十出头的接吻老手他 ![]() ![]() 查理默然地热烈了。他向我伸出细长而结实的双臂,当我接近他时,他全⾝紧张了,只有一对眼睑完全松弛下来,松松地罩住他的眼睛。似乎他放弃了所有感知,只把最后那点感知留在嘴 ![]() ![]() 结束时有十一点了。李梅说她送女演员和灯光师,让查理送我。 我俩一路走着,谁也不理谁。我当然不会再放他进公寓的楼门。还没等我拔下钥匙,他已挤在了门 ![]() 我说:“对不起。” “没关系。”那嗓音哄着我的理 ![]() 什么都又回来了。我要再不喊,第二个钱包就没了。但他这回没要我的钱包,和我一块进了屋,没有丝毫作歹的迹象。 我们在小餐桌上坐下来,吃我做的香肠蛋炒饭。他吃得很悄然,握勺的手势逸然得体,把一盘简单的蛋炒饭吃得⾼贵起来。我注意到他的指甲⼲净整齐,像⽩⾊剔透的贝壳。強取豪夺,似乎是他换了另一双手⼲的。 吃完了,我们仍找不出什么话来谈。他又从桌布下握住了我的手,好像我们中间仍有个拜伦。 “我想,我爱你。”他说。 “胡闹。”你他妈的以为我十三岁? 我撵他走。门口他站住了,说他丢了什么东西,得回去找。 我说:“我告诉你,少耍花招。” 他看我一眼,大概在我刀 ![]() “好了,快走吧。”他要再这么说,我真的要喊人了。 他却一下抱住我,就像没有看见我惊慌而愤怒的眼神,或从那里面恰看到趋 ![]() ![]() ![]() ![]() ![]() 我已被抵在门上。他将我双手固定在一个制约我全⾝动作的位置上,微笑道:“现在你动不了了。” 我看着他,想他怎么会如此顽劣同时如此腼腆。 他说:“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停顿一刻,让我证实他没有戏言:“你看,你完全动不了了。” 我不讲话,明⽩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他仔仔细细看我一眼,又那样顽劣而腼腆地微笑了,然后他告诉我他爱我是真的。 我看着他不黑不⽩的肤⾊,他仍在菗条的细长⾝材,感到恐怖。我和他之间的一切悬殊让我感到恐怖。 我们居然约会起来了。查理拉着我的手,散漫地走着。我心极快乐,又极重。他不时说一句很中生学的情话,看着我笑笑,实际上不知在想什么。我只图活一天是一天,也只有这种出轨的、畸形的感情能给我中生学的战栗、 ![]() ![]() ![]() ![]() 我常在悄悄注视他,他的美该多少抵消这事本质的丑恶和无聇吧。我问他学太极拳是不是为了去教人,挣些钱。 “挣钱?” “挣钱不是很好吗?” “哈。”他不知在讥讽谁。 接着他告诉我,他学太极拳是学它的哲学。 它的哲学是什么?我这个国中人请教。 他说:“是圆。” 他说圆是 ![]() ![]() 路走尽时,他给我一只小盒,轻轻说:“打开它。” 打开了,里面竟是一只大钻戒!⽩金托子,维多利亚式样。他说是给我的。要我窝赃吧?要不就是跳蚤市场买来的舞台道具。不管它是什么,我收下了它。收下的是这个少年的郑重。 他将它套在我右手无名指上,让两枚钻戒去决斗。 道德开始无昼夜地刑训我。因为我把那个钻戒拿到首饰行去估价,它值一万。无救了,它竟是真的!我把拜伦的那只摘下,生怕它被这只杀伤、杀败。 和李梅的合作很成功。查理的形象、气质、表演使我差不多忘记了我们相识的真谛。查理也来看了录影带。李梅问查理⼲嘛不去做个演员。查理反问:为什么?李梅瞪眼挑眉:钱赚多啊! 查理几乎是羞怯地说:“我不需要钱。” 他撒谎。他不仅抢劫、偷窃,还撒谎。除了有个好的仪表,他什么也不好。快离开他,我对自己说。 我和查理坐在六月的⻩昏。远处是个露天音乐会。我不断窥视他的侧影,那线条很像一只灵秀的小狐狸。有许多次,我几乎脫口问他:你把我的钱包怎么处理?里面还有拜伦的照片呢?至少该把那照片还我吧?你把它烧了。撕碎了?总之,你是怎么把它毁掉的?就用你这双手?这双手的背面是暗⾊,从每条指 ![]() ![]() “我去买些饮料。”查理站起⾝。 他去了。从⻩昏到傍晚,又到了明与暗之间的那一带,他仍没有回来。他不会再回来了,去永远中买饮料去了。一个最小的行为中蔵着最大动机:他逃进了无限的可能 ![]() ![]() 他不再回来,我俩了了。他穿着什么?一件浅橄榄上⾐和一条深橄榄 ![]() 也好,也好。等我 ![]() 天全黑了,我开始识途。远处炸起的人的叫喊,难听极了。又是谁在呼救,谁在喊捉拿。 一条细影子,灵巧地朝我而来。是查理,他问了一下,已落座在我⾝边。他递给我一罐已热了的可口可乐,又从他衬衫兜里子套一 ![]() 就这时,一群人以一个察警为首,朝我们这边跑来。人群茫然一会儿,其中一个女人叫道:“是他!”她指着查理:“他抢了我的项链!” 查理的眼睛无辜地朝人群眨巴。 “什么?”他转向我:“她说什么?” 女人伸过一只带彩⾊长指甲的手:“是他没错!他抢的!小畜牲,看你跑! 查理,你这恶 ![]()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这女人怎么了?”查理对我说。他的手抚在我背上,手心沁出大量的汗,沁进我的⾐服和⽪肤。“你们可以问我女朋友,我们一直坐在这儿!” 他嗓音里没有急躁,仍是如常的柔弱、多礼。对比之下,叫喊不止的女人显得那么蠢,那么強悍霸道。人们开始相信这个恶 ![]() “就是他,就是他!”女人捶 ![]() 我知道,我的一句话就能救他或害他。察警终于要我说这句话了。我看上去诚恳朴素,像是离罪恶最远的一种人。查理,从此之后我们两清,我不会给你拖下地狱。一股非理生的恶心出现了,有了它,我不会再对你着 ![]() 我做了伪证。查理那只僵死在我背上的手渐渐还了 ![]() 回家的路,查理仍送我,我决定找个当口把钻戒还他。不必谴责吵骂地分手,好像他还算个什么。他能算什么呢?一个⽩种人和印度人的后代,一个有犯罪瘾的十九岁男孩。在我生命中,他什么都不算,他甚至不值得我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拜伦。 走到我第一次 ![]() “查理!…”我觉得这个停顿不妙。四下里的人呢? 我的脖子被他扼住,还那样,从侧后方。他一点也不比第一次客气,扼得我四肢一阵瘫软。我立刻把钱包给他,里面只有五块钱。 他却提醒:还有你的戒指。 我摘下来,搁在他摊开的手心。并告诉他:这非常荒谬,它本来就是他的。 他松开我,照例说了声深情的“对不起”又说:“你不懂这当中的快乐。” 他天使般的脸永诀地笑了一下。 查理沓沓沓地飞跑。我他妈的有这个兴致叫喊或追你?自做多情了,畜牲。 我第二天去报案。 察警把同样问题问了五遍之后,又打开那密布人面的相簿。如此排列的人脸是多么令人作呕,即使是好看的人脸。它们都像是从尸首上摄下的,那么呆滞无神。不,查理的脸不可能在其中。查理显然是⾼一等的贼、混账,一只近乎完美的禽兽。 “他说对不起。”我告诉察警。 “嗯?”察警说。 “他总说对不起。”我试图让他明⽩查理和这些人脸的区别。 “嗯。”察警说:“你在这里签字。” 我说:“得逮住他。” 察警说:“以后没事少出门,我跟我老婆也这么说的。” 我搬到李梅的地下室去了,相信这事瞬眼间就会过去很久。冬天,最后一趟走出校门,它真的已过去很久了。国美人正在关注刚打响的中东战争。那事真的过去了。 正要下地铁,看见了查理。忙 ![]() ![]() ![]() ![]() 整个城被反战的威示队伍弄得动 ![]() 他拉我进了一家咖啡店,傍湖的。坐了 ![]() “去帮伊拉克打科威特。”他说。 “什么?是去帮科威特打伊拉克!”我纠正他。 他垂下眼睑,一笑。似乎他明知却故意这么说。又似乎笑我的认真;管他娘的谁打谁,难道还真信仰“得道多助”? 他再抬起眼睛时,乌黑的大眼睛里有种期待。他期待被消灭或消灭谁。我欣赏着他古典肖像似的美貌,想着这美貌将由谁来消灭。 他说他恨这个没有动作的生活。没动作,没有愤怒,⽇子里的无数可能 ![]() 查理曾经的动作,他制造的愤怒,就只为这个证明。现在他终于有无数动作需要他去完成,包括消灭和死亡,这些最彻底的动作。 我突然有种摸抚他的冲动;去摸摸那冷流般的眼睛和⽑茸茸的鬓角。不会有比这个摸抚更多的东西留给我了。 “我爱你。”他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表示心领了。他若知道我多么爱他,会被吓着。所有人都会被吓着,它是我一生中最不见天⽇的一个秘密。 他说他在我突然搬走后怎样找我;他疯了一样寻找过我。他又在桌布下握住我的手,那美丽的手和美丽的动作诉说他 ![]() 查理去了大洋那边,没有再回来。大洋不是一块台布,我和他不能再在台布下手握手。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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