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是茅盾创作的完结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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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蚀 作者:茅盾 | 书号:44643 时间:2017/12/6 字数:9269 |
上一章 第六章 下一章 ( → ) | |
辩论会进行到一半时,章秋柳就先走了。她讨厌那些无聊的辩论,并且朱女士的态度也使她心里作恶。现在她从老西门经过,想到萨坡赛路探视王诗陶的病况。天气的热,老西门一带的污秽湫隘的街道,加以喧闹的车辆和行人,完全具备了可以使一个神经衰弱者发晕的条件,章秋柳虽然不是神经衰弱,但她此时心绪十分恶劣,看着灰⾊的环境,便也异常不耐。尤其使她憎嫌的,是街角巷口的宣传队和一小堆一小堆的听众。这些热心的爱国者把![]() 一小堆的人挡在面前,完全过不去了。章秋柳姑且歇一下脚,拿着手帕揩拭额上的汗珠。这里有一个人在讲演,章秋柳并没注意,却想着朱女士:这么一个外貌很不差的人,谁知道竟是开不得口的;一开口就叫人讨厌,单是她的嗓音就很刺耳。 忽然面前的人堆里跳出鼓掌声来。演讲者被这么奖励着,分外兴⾼采烈,声音也就特别响亮了。章秋柳猛觉得这个声音很 ![]() “小章,上哪儿去?好多天没见过你的影子呢!” 曹志方犹有余勇地嚷着,从人堆里強挤出来,直冲到章秋柳⾝边,两个手背急匆匆地轮替着揩额上的汗⽔。 “我要到王诗陶那里去。老曹,你是当了宣传队么?”“哈,听说小王有病,我也看她去罢。我么?我是客串。” 曹志方狂笑着用一对臂膊开道,引章秋柳从人丛中挤出来。 “我知道今天有反对济南事件的街头演讲,”曹志方一面走,一面说“特地跑出来看热闹。小章,他们这把戏玩的没有劲儿!我,不客气就来个客串。你瞧!这样的热天替他们⽩⼲,就算我老曹真是闷的慌了!” 章秋柳很媚妩地对他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那边街角上有两个掮着小⽩布旗的人儿从人堆里挤出来,便下街去了。可是那一堆听众却还没散,十来个脑袋 ![]() ![]() “小章,待五分钟罢。看我再来一个客串。” 像一头猫,他跳在那人堆里,放开他的煽动的话匣子了。章女士站在人圈子外边很耐心地等着。她并没听得曹志方的演说词,另外的许多事很复杂地不连贯地占据了她的思想:朱女士和陆女士太相像了,曼青的理想大概要归泡影,可不知仲昭的憧憬将来怎样?王诗陶病了快有两星期,听说是孕怀,那不是活受罪么?于是她又想起了王诗陶的纠葛不清的恋爱和自己的在污泥中挣扎似的生活,她的感伤的妇少的心怀就充満了寂寞和荒凉。“人生但求快意罢了。”她苦闷地想“我这生活究竟是快意呢,抑是无聊?”她不愿否定自己的行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所谓快意者,到过后思量仍不过是悲凉而已。她完全沉⼊了杂 ![]() “呔,好大胆的共产 ![]() ![]() 到了西门路和萨坡赛路转角处,突然曹志方又出现在面前,对章秋柳伸了伸⾆头,低声地说: “小章,客串碰了钉子,现在上王诗陶那儿去罢!” 章秋柳觉得脸上一阵热,只回答了一个轻盈的倩笑,没有说话。 “住在家里闷得慌,出来走走又碰钉子;小章,这样的⽇子真难过!他们要反⽇,我说了几句老实话,好,便是共产 ![]() ![]() 曹志方兴⾼采烈地接着说。章秋柳微笑点头,仍旧没有回答。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一家门前,章秋柳推开了门,要让曹志方先进去。 “小章,我还要去赶热闹;替我代望望小王罢。听说她受了点委屈,当真的么?我替她报仇。真是闷得慌;我只想弄些事来消遣一下。” 曹志方忽然又变卦,没等章秋柳回答,便掉转⾝子跑走了。 凝望着曹志方的背影,章秋柳眼眶里有些嘲润了;她自己也不懂得为什么缘故心里是如此酸软。但这情绪只一闪就消散,当她看见了王诗陶的病容和潦倒窘困的情形,她又转而为愤 ![]() 素来活泼鲜 ![]() ![]() 王诗陶不过是许多中间的一个例而已。 王诗陶的病一半是为孕怀,又一半却为的悲悼她的新死的爱人东方明;她约略讲过了爱人的恶消息后,又 ![]() “现在我最悔恨的,是一个月前我们最后一次的聚会时,我还给他一些不快。我并不想替自己辩护,但我不能不说龙飞对于这点应该担负大半的责任。这个人真讨厌。只要你给过他一次的存温,他就老是粘着你,不问你现在的处境是怎样。我和他的事早已过去了一年,况且当时我就对他说,虽然也爱着你,却不忍使东方明失恋,那时,我是克制了感情,斩断了三角恋爱的锁镣的。秋柳,那时我并没把⾝体给龙飞,他应该把我完全忘却。可是这一次我和东方明再来海上,可巧又碰到了他了。他无聊到天天来和我纠 ![]() 王诗陶把面孔扑在章秋柳的膝头,肩胛起了波动,显然是在菗咽。 “真是死了么?咳!”章秋柳也忍不住心酸,但愤气随即冲上来,她锐声接着问:“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你又有了孩子!” “现在么?”王诗陶昂起头来很快地说“上星期我还是悲痛,悔恨消沉,你看我憔悴得可怜!可是前天起,我不悲观不消沉了,我转为积极!” 章秋柳也很奋兴地点着头,紧紧捏住了王诗陶的手,刚才曹志方的一句话又回到她心头来。她看着王诗陶的失⾎的然而坚决的面孔,轻轻地问道: “可是你又有了孩子,却怎么办呢?” “这件事使我为难。我想要把这未成形的小生命打掉,但是一想到这是他的唯一的留在世上的纪念,唯一的我和他中间的纪念,我又没有勇气下辣手了。有几个朋友也不赞成这个办法。秋柳,在这斗争尖锐的时代,最痛苦的是我们女人,有了孩子的女人尤其痛苦;然而我总觉得孩子是要的,他们是将来的希望。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们的斗争却是长期的,孩子们将来要接我们的火把。” “可是目前怎样?这不是一星期两星期可以完了的事,这将拖累你到五年六年。这五六年,你有什么打算呢?” 章秋柳很镇定地说。她心里颇以为王诗陶不彻底。一个女子还没受到孕怀的神秘的启示时,是不会了解将做⺟亲者的心情的。 “将来的事,谁也料不定,但我们总是从乐观方面着想的。也许五六年內,局面会好些;如果坏些,而且坏到我也拖不下去了,那么,接替我的责任的,还有这个孩子。” “你这话亦就等于慰自而已。我永远不想将来,我只问目前应该怎样?必须怎样?我是不踌躇的,现在想怎么做,就做了再说。我劝你下决心,打掉这个还没成形的小生命罢!” 章秋柳很 ![]() 王诗陶低了头,没有回答。她也想到一些没出息的念头。比如:将就着嫁了一个随便什么人,依赖他的经济供给,把孩子养大,自然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然而,能够供给她经济要求的男子一定不是属于她的穷朋友的一伙的,思想上一定有冲突,她的意见和理想一定不被尊重…于是她又觉得还是把孩子打掉,海阔天空去过奋斗的生活,她叹了口气,惘然说: “两全的事,是没有的;多盘算的结果,或者竟是一步不能走。” 章秋柳微微一笑,站起来伸一个懒 ![]() “秋柳,近来你做些什么?因为这病,我和你不见也就十多天了。” 王诗陶勉強振起精神说。 “吓,正所谓 ![]() ![]() ![]() ![]() ![]() 说到这最后的一句,章秋柳提空了右腿,旋一个圈子,很自负地看着自己的袅娜的 ![]() ![]() ![]() ![]() 于是她放开手,把自己掷在王诗陶的 ![]() 王诗陶只在那里发怔。从章秋柳那几句话,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走到 ![]() “秋柳,你知道赵⾚珠的事么?” 章秋柳闭着眼头摇。 “她已经实行了你刚才说的话;她做过——淌⽩。” “什么!有了同志!”章秋柳跳起来很奋兴地喊。 “但她是另一原因,另一动机,她是为贫穷所驱使。” 章秋柳很失望似的笑了一笑,又躺了下去;她料不到一个极好的题目却只有如此平凡的內容。但王诗陶显然没有懂得她的意思,仍旧接下去说: “她和她的爱人穷到半个铜子都没有了,又找不到职业;⾚珠便想出这个极自然的办法来。她说:主张是无论如何不变的,为的要保持思想的立独,为的要保留他们俩的⾝体再来奋斗,就是做一二次卖 ![]() “不算什么一回事!” 章秋柳跳起来抓得了王诗陶的手,很赞许地说。 “我听她说,我几乎要哭了;她这态度是可敬的,然而究竟太惨了。她的行为,虽然在理 ![]() 王诗陶说到后来的几个字,声音非常低,她轻轻地把面颊靠在章秋柳的肩头,⾝体微微地颤动了。 “为什么要痛苦呢?”章秋柳奋然说“她有极光明的理由做她的行为的后盾,她有极坚固的道德上的自信,她是决不会感得痛苦的。只有彷徨动摇的人,在矛盾悔恨中过生活的,才会感到痛苦。” “那么,你也会——做这件事?” 王诗陶昂起了头,细看着章秋柳的面孔,迟疑地说。 “我的脾气不同。我如果到了这境地,我是要打死了几个敌人,然后杀自!”“那么,在你看来,为了一个正大的目的,为了自己的立独自由,即使暂时卖 ![]() “是!只要她能够坚决地自信!” 王诗陶微喟了一声,颓然倒在 ![]() 初夏薄暮的飘风从窗外吹来,翻弄着墙上的⽇历。王诗陶住的是人家的亭子间,很小很低,单是那张颇为阔大的木 ![]() “明后天再来看你。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帮忙。” 章秋柳回到自己的寓处后,心里的悒闷略好了几分,但还是无端地憎恨着什么,觉得坐立都不安。似乎全世界,甚至全宇宙,都成为她的敌人;先前她憎恶太 ![]() ![]() ——呸!扮演的什么丑戏呀! 让手里的肥皂盒滑落到楼板上,章秋柳颓然倒在 ![]() ![]() ![]() ![]() “好!你哭了。为了谁,你哭?王诗陶哭她的爱人的惨死,哭她的肚子里的孩子的将来。然而你,章秋柳,你是孤独的,你是除了自己更无所谓爱,家国,社会,你是永远自信,永远不悔恨过去的,你为什么哭?你应该狂笑,应该愤怒,破坏,复仇,——不为任何人复仇,也是为一切人复仇!丢了你的舞扇,去拿手 ![]() 于是,她托着下颏很 ![]() ![]() 然而无名的憎恨依然支配她。烦躁依然啃啮她的心。无理由地出气似的把上⾝的小衫倒剥下来,她就翻⾝向着墙壁躺下了。恰在此时,一个人闯进来,气咻咻地嚷着: “真是,那些混蛋,混蛋!” 章秋柳听出声音来,知道还是那个曹志方。女 ![]() ![]() “算什么呢!都是气破肚子的事!哦,小王的病怎样?” 曹志方结束着说;看定了 ![]() “只是有了孩子,并不是什么病。”章秋柳回答,一动也不动。 “哼,孩子,又是孩子!常常听见说你们生孩子!” 曹志方毫没来由地谩骂着,同时便走到 ![]() 章秋柳只回答了一个冷笑。她又想起了王诗陶所说的赵⾚珠的事;虽然她很称赞赵⾚珠的办法,但想到时却也不免心里有一种嗅着腐鱼的气味似的感觉。她是一个很倔強的人,旧道德观念很薄弱,贞 ![]() 忽然曹志方异样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抢前一步,便揭去了章秋柳上⾝的线毯。章秋柳惊叫起来,本能地疾翻了个⾝,紧紧地平伏在 ![]() “哈,小章你怕!你这解放的女士!” 曹志方很侮蔑地嚷着,若无其事地反倒退后一步,又哈哈地纵声笑了,那态度很像是戏弄一头猫。 就同回声似的,章秋柳平跳起来,坦然 ![]() ![]() ![]() “小章你应该爱我!” 这回是章秋柳很轻蔑地纵声笑了。她转过脸来,带几分滑稽的意味问道: “为什么我应该爱你?” “因为——因为,不知怎地,我忽然爱你。” “但是可惜我忽然顶不爱你。” “你不爱,也不打紧。然而我们还是应该结合在一处。” “为什么呢?” “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个有胆量,有决断,毫没顾虑,強壮,慡快的女子,我老曹呢,却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 章秋柳忍不住笑了,她觉得这几句质朴的恭维话很受用。向她求爱的男子们,从没一个会说这样的击中她心坎儿的话语。但是她并不因此而对于曹志方便发生了爱。她一向觉得曹志方缺少一种叫人 ![]() “从哪些地方你证明你是那样的一个男子呢?” “要什么证明!我自己这么确信着就完了!” 曹志方那种俨然的态度倒使得章秋柳不好意思再笑了; 她不置可否似的微微颔首,没有回答。 “新近我得了个好主意。两个人去做,自然比一个人去做要好些。要找个伙计却不容易。我看得你倒还中意。既然你是女子,当然的咱们就成了夫 ![]() 曹志方很神秘地说,睒着半只眼睛,很是得意的样子。 “什么好主意?” “你先答应了我的要求,我自然告诉你。” 章秋柳在鼻子里笑了一声。她想:“曹志方居然也会捣鬼。”但她这人,正如曹志方所说,是有胆量,毫没顾忌的,所以就慡慡快快地回答道: “就做你的老婆也不要紧,你快说!” “说出来却是平平常常的,我要去做土匪。” 章秋柳沉默地看着曹志方的油亮晶晶的面孔,不表示什么态度。 “你想,小章,”曹志方接着说“除了做土匪,还有更快意的事么?土匪在国中,不算是坏东西!土匪头儿是在野的官呢!我的家乡就是民匪不分,官匪也不分的。可是,我并不想借土匪这条路去做官,我只想出一口闷气,痛快地⼲一下。” “你几时下这决心的?” “就是现在。” 章秋柳淡淡地一笑,走到房门边扭亮了电灯,没有说话。 “怎样?你有没有补充的意见?” “没有。” “你自然是全部赞成了?” “全部赞成。但是我自己不在內。我不想做土匪。还没到时机。更妥当些说,在我的一面,这个思想尚未成 ![]() 曹志方疾跳到门边,很耝暴地用左臂一挥,将章秋柳推到房中间,涨红了脸喊: “不行,你休想逃走!我不会吃了你!” 章秋柳坦然笑着,走到窗前,很温婉地说: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是对于你的做土匪暂时少陪。” “什么理由?” 曹志方愤愤地问,走到章秋柳面前,睁圆了眼睛看她。“没有理由,也不用说多大的理由;简单的一句话,现在,我不。” “哼,简单的一句话,你怕!” “更简单的一句话,你也不过是说说⾼兴而已。你想好了怎样去做没有?” 这一句话倒使得曹志方意外地沉静了。和别的事一样,他对于目前这件事也是只有意思而并无办法的。他苦思似的在房里踱了几步,然后回到章秋柳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很正式地问道: “如果我有了办法,你跟我去么?” 章秋柳头摇,但又接着说: “跟么?我素来不喜 ![]() “咄!你是只配受人玩弄的,你不配⼲大事!” 曹志方怒喊了,他的手指用劲箍紧来,像一把铁钳,几乎要 ![]() ![]() ![]() 章秋柳捧住通红的手,又躺在 ![]() ![]() 而况她又被误解。想到那嚷嚷然没遮拦的曹志方的嘴巴以后将怎样地在四处宣扬她的懦怯,章秋柳尤不胜其愤恨了。她 ![]() ![]() “将来总有一天叫大家知道我章秋柳是怎样的一个人!” 章秋柳终于愤愤地想,似乎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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