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人生是沈从文创作的完结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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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大山里的人生 作者:沈从文 | 书号:43708 时间:2017/11/11 字数:231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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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青岛的五月,是个希奇古怪的时节,从二月起的 ![]() ![]() ![]() ![]() 就在这种 ![]() ![]() ![]() ![]() ![]() ![]() 我坐的地方八尺以外,便是一道陡峻的悬崖,向下直揷⼊深海中。若想杀自,只要稍稍用力向前一跃,就可坠崖而下,掉进海⽔里喂鱼吃。海⽔有时平静不波,如一片光滑的玻璃。有时可看到两三丈⾼的大浪头,载着皱折的⽩帽子,直向岩石下扑撞,结果这浪头却变成一片银⽩⾊的⽔沫,一阵带咸味的雾雨。我一面让和暖 ![]() “名誉、金钱或爱情,什么都没有,这不算什么。我有一颗能为一切现世光影而跳跃的心,就很够了。这颗心不仅能够梦想一切,而且可以完全实现它。一切花草既都能从 ![]() ![]() 我仰卧时那么打量。一起⾝,另外一种回答就起自中心深处。这正是想象碰着边际时所引起的一种回音。回音中见出一点世故,一点冷嘲,一种受社会挫折躏蹂过的记号。 “一个人心情骄傲, ![]() 这点世故对于当时的我并不需要,因此我重新躺下去,俨若表示业已心甘情愿受我选定的生活选定的人所服征。我等待这种服征。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上。 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我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从皈依中见到神。我是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便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遍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寸尺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我用不着你们名叫‘社会’为制定的那个东西,我讨厌一般标准,尤其是什么思想家为扭曲蠹蚀人 ![]() ![]() ![]() “好,你不妨试试看,能不能使用你自己那个尺和秤,去量量你和人的关系。” “你难道不相信吗?” “你应当自己有自信,不用担心别人不相信。一个人常常因为对自己缺少自信,才要从别人相信中得到证明。政治上纠纠纷纷,以及在这种纠纷中的牺牲,使百万人在面前流⾎,流⾎的意义就为的是可增加某种人自己那点自信。在普通人事关系上,且有人自信不过,又无从用牺牲他人得到证明。所以一失了恋就杀自的。这种人做了一件其蠢无以复加的行为,还以为自己是在追求生命最⾼的意义,而且得取了它。” “我只为的是如你所谓灵魂上的骄傲,也要始终保留着那点自信!” “那自然极好,因为凡真有自信的人,不问他的自信是从官能健康或观念顽固而来,都可望能够赢得他人的承认。不过你得注意,风不常向一定方向吹。我们生活中到处是‘偶然’,生命中还有比理 ![]() ![]() “我自信我能得到我所要的,也能拒绝我不要的。” “这只限于选购牙刷一类小事情。另外一件小事情,就会发现势不可能。至于在人事上,你不能有意得到那个偶然的凑巧,也无从拒绝那个附于情感上的弱点。” 辩论到这点时,仿佛自尊心起始受了点损害,躺着向天的那个我,沉默了。坐着望梅的那个我,因此也沉默了。 试看看面前的大海,海⽔明蓝而静寂,温厚而蕴藉。虽明知中途必有若⼲海岛,可供候鸟迁移时栖息,且一直向前,终可到达一个绿芜无限的彼岸。但一个缺少航海经验的人,是无从用想象去证实的,这也正与一个人的生命相似。再试抬头看看天空云影,并温习另外一时同样天空的云影,我便俨若有会于心。因为海上的云彩实在丰富异常。 有时五⾊相渲,千变万化,天空如张开一张锦毯。有时又素净纯洁,天空但见一片绿⽟,别无它物。这地方一年中有大半年天空中竟完全是一幅神奇的图画,有青舂的嘘息,触起人狂想和梦想,看来令人起轻感快、温柔感、音乐感、情 ![]() 然而这应当是偶然和情感乘除,此外还有点别的什么? 我不羡慕神仙,因为我是个凡人。我还不曾受过任何女人关心,也不曾怎么关心过别的女人。我在移动云影下,做了些年青人所能做的梦。我明⽩我这颗心在情分取予得失上,受得住人的冷淡蹋糟,也载得起来的忘我狂 ![]() “什么人能在我生命中如一条虹,一粒星子,在记忆中永远忘不了?应当有那么一个人。” “怎么这样谦虚得小气?这种人虽行将就要陆续来到你的生命中,各自保有一点势力。这些人名字都叫做‘偶然’。名字有点俗气,但你并不讨厌它,因为它比虹和星还固定 ![]() ![]() “我是不是也能够在另外一个生命中保留一种势力?”“这应当看你的情感。” “难道我和人对于自己,都不能照一种预定计划去作一点…” “唉,得了。什么计划?你意思是不是说那个理 ![]() ![]() 这种测验对于你也不是件坏事情。因为可让你明⽩偶然和感情将来在你生命中的种种,说不定还可以增加你一点忧患来临的容忍力——也就是新的道家思想,在某一点某一事上,你得有点信天委命的达观,你因此才能泰然坦然继续活下去。“我于是靠在一株马尾松旁边,一面采摘那些杂⾊不知名野花,一面试去想象,下午回去半路上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到下午四点钟左右,我预备回家了。在惠泉浴场嘲⽔退落后的海滩泥地上,看见一把被海⽔漂成⽩⾊的小螺蚌,在散 ![]() ![]() 再走过去一点,我又追踪另外两个脚迹走去,从大小上可看出这是一对年青伴侣留下的。到一个最适宜于看海上风帆的地点,两个脚迹稍深了点, ![]() 再走过去一点,到海滩滩头时,我碰到一个敲拾牡蛎的穷女孩,竹篮中装了一些牡蛎和一把⻩花。 于是我回到了住处。上楼梯时楼梯照样轧轧的响,从这响声中就可知并无什么意外事发生。从一个同事半房开门中,可看到墙壁上一张有香烟广告美人画。另外一个同事窗台上,依稀有个鱼肝油空瓶。一切都照样。尤其是楼下厨房中大师傅,在调羹和味时那些碗盏磕碰声音,以及那点从楼口上溢的扑鼻香味,更增加凡事照常的感觉。我不免对于在海边那个宿命论与不可知论的我,觉得有点相信不过。 其时尚未⻩昏,住处小院子十分清寂,远在三里外的海上细语啮岸声音,也听得很清楚。院子內花坛中一大丛珍珠梅,脆弱枝条上繁花如雪。我独自在院中划有方格的⽔泥道上来回散步,一面走一面思索些菗象问题。恰恰如《歌德传记》中说他二十多岁时在一个钟楼上看村景心情,⾝边手边除了本诗集什么都没有,可是世界上一切都俨然为他而存在。用一颗心去为一切光⾊声音气味而跳跃,比用两条強壮手臂对于一个女人所能作的还更多。可是多多少少有一点儿难受,好像在有所等待,可不知要来的是什么。 远远的忽然听到女人笑语声,抬头看看,就发现短墙外拉斜下去的山路旁,那个加拿大⽩杨林边,正有个年事轻轻的女人,穿着件式样称⾝的⻩绸袍子,走过草坪去追赶一个女伴。另外一处却有个“海上人”模样穿旅行装的二号胖子,携带两个孩子,在招呼他们。我心想,怕是什么行银中人来看樱花吧。这些人照例住第一宾馆的头等房间,上馆子时必叫“甲鲫鱼”还要到炮台边去照几个相,一切行为都反应他钱袋的 ![]() 过不久,同住的几个专家陆续从学校回来了,于是照例开饭。甲乙丙丁戌己庚辛坐満了一桌子,再加上一位陌生女客,一个受过北平⾼等学校教育海上⾼等时髦教育的女人。照表面看,这个女人可说是完美无疵,大学教授理想的太太,照言谈看,这个女人并且对于文学艺术竟像是无不当行。不凑巧平时吃保肾丸的教授乙,饭后拿了个手卷人物画来欣赏时,这个漂亮女客却特别对画上的人物数目感趣兴,这一来,我就明⽩女客精神上还是大观园拿花荷包的人物了。 到了晚上,我想起“偶然”和“情感”两个名词,不免重新有点不平。好像一个对生命有计划对理 ![]() 这种信写成后使我不免有点难过起来,心俨然沉到一种绝望的泥潭里了,为自救自解计,才另外来写个故事。我以为由我自己把命运安排得十分美丽,若势不可能,安排一个小小故事,应当不太困难。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在空中建造一个式样新奇的楼阁。我无中生有,就⽇中所见,重新拼合写下去,我应当承认,在写到故事一小部分时,情感即已抬了头。我一直写到天明,还不曾离开桌边,且经过二十三个钟头,只吃过三个硬苹果。 写到一半时,我方在前面加个题目:《八骏图》。第五天后,故事居然写成功了。第二十七天后,故事便在海上一个刊物上发表了。刊物从海上寄过青岛时,同住几个专家都觉得被我讥讽了一下,都以为自己即故事上甲乙丙丁,完全不想到我写它的用意,只是在组织一个梦境。至于用来表现“人”在各种限制下所见出的 ![]() 且以为一定真有那么一会事,因此按照海上风气,为我故事来作索引,就中男男女都有名有姓。这种索引自然是不可信的,尤其是说到的女人,近于猜谜。这种猜谜既无关大旨,所以我只用微笑和沉默作为答复。夏天来了,大家都向海边跑,我却留在山上。有一天,独自在学校旁一列梧桐树下散步,太 ![]() ![]() ![]() 我稍稍有点自骄,有点奋兴“什么是偶然和情感?我要做的事,就可以做。世界上不可能用任何人力材料建筑的宮殿和城堡,原可以用文字作成功的。有人用文字写人类行为的历史。我要写我自己的心和梦的历史。我试验过了,还要从另外一些方面作种种试验。” 那个回音依然是冷冷的“这不是最好的例,若用前事作例,倒恰好证明前次说的偶然和情感实决定你这个作品的形式和內容,你偶然遇到几件琐碎事情,在情感奋兴中粘合贯串了这些事情,末了就写成了那么一个故事。你再写写看,就知道你单是‘要写’,并不成功了。文字虽能建筑宮殿和城堡,可是那个图样却是另外一时的偶然和情感决定的。” “这是一种诡辩。时间将为证明,我要做什么,必能做什么。” “别说你‘能’作什么,你不知道,就是你‘要’作什么,难道还不是由偶然和情感乘除来决定?人应当有自信,但不许超越那个限度。” “情感难道不属于我?不由我控制?” “它属于你,可并不如由知识堆积而来的理 ![]() ![]() ![]() ![]() ![]() ![]() “…”这似乎太空虚了点,正像一个人在菗象中游泳,这样游来游去,自然不会到达那个理想或事实边际。如果是海⽔,还可推测得出本⾝浮沉和位置。如今只是菗象,一切都超越感觉以上,因此我不免有点恐怖起来。我赶忙离开了树下⽇影,向人群集中处走去,到了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这一来,两个我照例都消失了。只见陌生人林林总总,在为一切事而忙。商店和行银,饭馆和理发馆,到处有人进出。人与人关系变得复杂到不可思议,然而又异常单纯的一律受钞票所控制。到处有人在得失上爱憎,在得失上笑骂,在得失上作种种表示。离开了大街。转到市府政和教堂时,就可使人想到这是历史上种种得失竞争的象征。或用文字制作经典,或用木石造作虽庞大却极不雅观的建筑物,共同支撑一部分前人意见,而照例更支撑了多数后人的⾐禄。…不知如何一来,一切人事在我眼前都变成了漫画,既虚伪,又俗气,而且反复继续下去,不知到何时为止。 但觉人生百年长勤,所得于物虽不少,所得于己实不多。 我俨然就休息到这种对人事的感慨上,虽累而不十分疲倦。我在那座教堂石阶上面对大海坐了许久。 回来时,我想除去那些漫画印象和不必要的人事感慨,就重新使用这支笔,来把佛经中小故事放大翻新,注⼊我生命中属于情绪散步的种种纤细感觉和荒唐想象。我认为,人生为追求菗象原则,应超越功利得失和贫富等级,去处理生命与生活。我认为,人生至少还容许用将来重新安排一次,就那么试来重作安排,因此又写成一本《月下小景》。 两年后,《八骏图》和《月下小景》结束了我的教书生活,也结束了我海边孤寂中的那种情绪生活。两年前偶然写成的一个小说,损害了他人的尊严,使我无从和甲乙丙丁专家同在一处继续共事下去。偶然拾起的一些螺蚌,连同一个信短,寄到另外一处时,却装饰了另外一个人的青舂生命,我的幻想已证实了一部分,原来我和一个素朴而沉默的女孩子,相互间在生命中都保留一种势力,无从去掉了。我到了北平。 有一天,我走⼊北平城一个人家的阔大华贵客厅里猩红丝绒垂地的窗帘,猩红丝绒四丈见方的地毯,把我愣住了。我就在一套猩红丝绒旧式大沙发中间,选了靠近屋角一张沙发坐下来,观看对面⾼大墙壁上的巨幅字画。莫友芝斗大的分隶屏条,赵"*叔斗大的红桃立轴,这一切竟像是特意为配合客厅而准备,并且还像是特意为庒迫客人而准备。 一切都那么壮大,我于是似乎缩得很小。来到这地方是替一个亲戚带个小礼物,应当面把礼物 ![]() 问问才知道是这人家的家庭教师,和青岛托带礼物的亲戚也相 ![]() ![]() 虽不曾见过我,可是却读过我作的许多故事。因为那女主人出了门,等等方能回来,所以用电话要她和我谈谈。我们谈到青岛的四季,两年前她还到过青岛看樱花,以为樱花和别的花都并不比北平的花好,倒是那个海有意思。女主人回来时,正是我们谈海边一切,和那个本来俨然海边的主人⿇兔时,我们又谈了些别的事方告辞。“偶然”给我一个幽雅而脆弱的印象,一张⽩⽩的小脸,一堆黑而光柔的头发,一点陌生羞怯的笑,当发后的庒发跌落到地毯上,躬⾝下去寻找时,我仿佛看到一条素⾊的虹霓。虹霓失去了彩⾊,究竟还有什么,我并不知道。“偶然”一本书,书上第一篇故事,原可说就是两年前为抵抗“偶然”而写成的。 一个月以后,我又在另外一个素朴而美丽的小客厅中见到了“偶然”她说一点钟前还看过我写的那个故事,一面说一面微笑。且把头略偏,眼中带点羞怯之光,想有所探询,可不便启齿。 仿佛有斑鸠唤雨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庭园⽟兰正盛开。我们说了些闲话,到后“偶然”方问我:“你写的可是真事情?” 我说“什么叫作真?我倒不大明⽩真和不真在文学上的区别,也不能分辨它在情感上的区别。文学艺术只有美和不美。精卫衔石,杜鹃啼⾎,情真事不真,并不妨事。 你觉得对不对?“ “我看你写的小说,觉得很美,但是,事情真不真——可未必真!” 这种怀疑似乎已超过了文学作品的欣赏,所要理解的是作者的人生态度。 我稍稍停了一会儿“不管是故事还是人生,一切都应当美一些!丑的东西虽不是罪恶,可是总不能令人愉快。我们活到这个现代社会中,被官僚、政客、行银老板、理发师和成⾐师傅,共同弄得到处是丑陋,可是人应当还有个较理想的标准,也能够达到那个标准,至少容许在文学艺术创造那标准。因为不管别的如何,美应当是善的一种形式!” 正像是这几句空话说中了“偶然”另外某种嗜好“偶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美的有时也令人不愉快!譬如说,一个人刚好订婚,又凑巧…” 我说“呵!我知道了。你看了我写的故事一定难过起来了。不要难受,美丽总使人忧愁,可是还受用。那是我在海上受⽔云教育产生的幻影,并非实有其事!” “偶然”于是笑了。因为心被个故事已浸柔软,忽然明⽩这为古人担忧弱点已给客人发现,自然觉得不大好意思。因此不再说什么,把一双⽩手拉拉⾐角,裹紧了膝头。 那天穿的⾐服,恰好是件绿底小⻩花绸子夹衫,⾐角袖口缘了一点紫。也许自己想起这种事,只是不经意的和我那故事巧合,也许又以为客人并不认为这是不经意,且认为是成心。所以在应对间不免用较多微笑作为礼貌的装饰,与不安情绪的盖覆。结果另外又给了我一种印象。我呢,我知道,上次那本小书给人甘美的忧愁已够多了。 离开那个素朴小客厅时,我似乎遗失了一点什么东西。在开満了马樱花和洋槐的长安街大路上,试搜寻每个⾐袋,不曾发现失去的是什么。后来转⼊南中海公园,在柳堤上绕了一个大圈子,见到⽔中的云影,方骤然觉悟失去的只是三年前独自在青岛大海边向虚空凝眸,作种种辩论时那一点孩子气主张。这点自信若不是掉落到一堆时间后边,就是前不久掉在那个小客厅了。 我坐在一株老柳树下休息,想起“偶然”穿的那件夹衫,颜⾊花朵如何与我故事上景物巧合。当这点秘密被我发现时“偶然”所表示的那种轻微不安,是种什么分量。 我想起我向“偶然”没的话,这些话,在“偶然”生命中,可能发生的那点意义,又是种什么分量,心似乎有点跳得不大正常。“美丽总使人忧愁,然而还受用。” 一个小小金甲虫落在我的手背上,捉住了它看看时,只见六只小脚全缩敛到带金属光泽的甲壳下面。从这小虫生命完整处,见出自然之巧和生命形式的多方。手轻轻一扬,金虫即振翅飞起,消失在广阔的湖面莲叶间了。我同样保留了一点印象在记忆里。原来我的心尚空阔得很,为的是过去曾经装过各式各样的梦,把梦腾挪开时,还装得上许多事事物物。然而我想这个泛神倾向若用之与自然对面,很可给我对现世光⾊有更多理解机会;若用之于和人事对面,或不免即成为我一种弱点,尤其是在当前的情形下,决不能容许弱点抬头。 因此我有意从“偶然”给我的印象中,搜寻出一些属于生活习惯上的缺点,用作保护我 ![]() …生活在一种不易想象的社会中,⽇子过得充満脂粉气。这种脂粉气既成为生活一部分,积久也就会成为生命中不可少的一部分。一切不外乎装饰,只重在增加对人的效果,毫无自发的较深较远的理想。 ![]() ![]() ![]() 时间流过去了,带来了梅花、丁香、芍药和⽟兰,一切北方⾊香悦人的花朵,在冰冻渐渐融解风光中逐次开放。另外一种温柔的幻影已成为实际生活。一个小小院落中,一株槐树和一株枣树,遮蔽了半个院子,从细碎叶间筛下细碎的明净秋 ![]() 我从社会和别人证实了存在的意义。可是不成,我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幻想,即从个人工作上证实个人希望所能达到的传奇。我准备创造一点纯粹的诗,与生活不相粘附的诗。 情感上积庒下来的一点东西,家庭生活并不能完全中和它消耗它,我需要一点传奇,一种出于不巧的痛苦经验,一分从我‘过去’负责所必然发生的悲剧。换言之,即完美爱情生活并不能调整我的生命,还要用一种温柔的笔调来写爱情,写那种和我目前生活完全相反,然而与我过去情感又十分相近的牧歌,方可望使生命得到平衡。“ 因此每天大清早,就在院落中一个红木八条腿小小方桌上,放下一叠⽩纸,一面让细碎 ![]() ![]() ![]() ![]() 一面写一面总仿佛有个生活上陌生、情感上相当 ![]() “你这是在逃避一种命定。其实一切努力全是枉然。你的一支笔虽能把你带向‘过去’,不过是用故事抒情作诗罢了。真正的等待你的却是‘未来’。你敢不敢向更深处想一想,笔下如此温柔的原因?你敢不敢仔仔细细认识一下你自己,是不是个能够在小小得失悲 ![]() “我用不着作这种分析和研究。我目前的生活很幸福,这就够了。” “你以为你很幸福,为的是你尊重过去,当前是照你过去理 ![]() 但你何尝真正能够在自⾜中得到幸福?或用他人缺点保护,或用自己的幸福幻影保护,二而一,都可作为你害怕‘偶然’浸⼊生命中时所能发生的变故。因为‘偶然’能破坏你幸福的幻影。你怕事实。所以自觉宜于用笔捕捉菗象。“ “我怕事实?” “是的,你害怕明天的事实。或者说你厌恶一切事实,因之极力想法贴近过去,有时并且不能不贴近那个菗象的过去,使它成为你稳定生命的碇石。” 我好像被说中了,无从继续申辩。我希望从别的事情上找寻我那点业已失去的自信,或支持自信的观念;没有得到,却得到许多容易破碎的古陶旧瓷。由于耐心和爱好换来的经验,使我从一些盘盘碗碗形体和花纹上,认识了这些艺术品的 ![]() “你打量用这些容易破碎的东西稳定平衡你奔放的生命,到头还是毫无结果。这消磨不了你三十年积庒的幻想。你只有一件事情可作,即从一种更直接有效的方式上,发现你自己,也发现人。什么地方有些年青温柔的心在等待你,收容你的幻想,这个你明明⽩⽩。为的是你怕事,你于是名字叫做好人。”声音既来自近处,又像来自远方,却十分明⽩的存在,不易消失。 试去搜寻从我生活上经过的人事时,才发现这个那个“偶然”都好像在控制我支配我。因此重新在所有“偶然”给我的印象上,找出每个“偶然”的缺点,保护到我自己的弱点。只因为这些声音从各方面传来,且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传来。我的新书《花城》出了版。这本小书在读者间得到些赞美,在朋友间还得到些极难得的鼓励。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在什么情绪下写成这个作品,也不大明⽩我写它的意义。即以极细心朋友刘西渭先生批评说来,就完全得不到我如何用这个故事填补我过去生命中的一点哀乐的原因。唯其如此,这个作品在我菗象感觉上,我却得到一种近乎严厉讥刺的责备。 “这是一个胆小而知⾜且善逃避现实者最大的成就。将热情注⼊故事中,使他人得到満⾜,而自己得到全安,并从一种友谊的回声中证实生命的意义。可是生命真正意义是什么?是节制还是奔放?是矜持还是狂疯?是一个故事还是一种事实?” “这只是我要回答的问题,他人也不能強迫我答复。” 不过这件事在我生命中究竟已经成为一个问题。庭院中枣子成 ![]() ![]() ![]() 天气渐冷,我已不能再在院中 ![]() ![]() 时还觉得害怕。因为它虽不至于损害人,事实上却必然会破坏我——我的工作理想和一点自信心,都必然将如此而毁去。最不妥当处是我还有些预定的计划,这类事与我“ ![]() ![]() 不过我虽能将生命逃避到艺术中,可无从离开那个环境。环境中到处是年青生命,到处是“偶然”也许有些是相互逃避到某种问题中,有些又相互逃避到礼貌中,更有些说不定还近于“挹彼注此”的情形,因之各人都可得到一种全安感或全安事实。可是这对于我,自然是不大相宜的。我的需要在庒抑中,更容易见出它的不自然处。岁暮年末时,因之“偶然”中之某一个,重新有机会给了我一点更离奇印象。依然那么脆弱而羞怯,用少量言语多量微笑或沉默来装饰我们的晤面。其时⽩⽇的 ![]() ![]() ![]() 我于是逐渐进⼊到一个 ![]() ![]() ![]() 惊喜 ![]() 然而这事情却临到一个无经验无准备的“偶然”手中,在她的年龄和生活上,是都无从处理这个难题,更毫无准备应付这种问题的技术。因此当她感觉到我的命运是在她手中时,不免茫然失措。 我呢,俨然是在用人教育我。我知道这恰是我生命的两面,用之于编排故事,见出被庒抑热情的美丽处,用之于处理人事,即不免见出 ![]() 十年后温习到这种“过去”时,我恰恰如在读一本属于病理学的书籍,这本书名应当题作:《情感发炎及其治疗》,作者是一个疯子同时又是一个诗人。书中毫无故事,惟有近乎菗象的印象拼合。到客厅中红梅与⽩梅全已谢落时“偶然”的微笑已成为苦笑。 因为明⽩这事得有个终结,就装作为了友谊的完美,和个人理想的实证,带着一点悲伤,一种出于勉強的充満痛苦的笑,好像说“我得到的已够多了”就到别一地方去了。 走时的神气,和事前心情上的纷 ![]() 我于是重新得到了稳定,且得到用笔的机会。可是我不再写什么传奇故事了,因为生活本⾝即为一种动人的传奇。我读过一大堆书,再无什么故事比我情感上的哀乐得失经验更离奇动人。我读过许多故事,好些故事到末后,都结束到“死亡” 和一个“走”字上,我却估想这不是我这个故事的结局。 第二个“偶然”因为在我生命中用另外一种形式存在,我读了另外一本书。这本书正如出于一个极端谨慎的作者,中间从无一个不端重的句子,从无一段使他人读来受刺 ![]() 第三个“偶然”浸⼊我生命中时,初初即给我一种印象,是海上成⾐匠和理发匠等等在一个年青⾁体上所表现的优美技巧。我觉得这种技巧只合给第二等人增加一点风情上的效果,对于“偶然”实不必要。因此我在沉默中为除去了这些人为的技巧,看出自然所给予一个年青⾁体完美处和精细处。最奇异的是这里并没有情 ![]() ![]() 我在用人教育我,俨然陆续读了些不同体裁的传奇。这点机会,大多数却又是我先前所写的一堆故事为证明,我是诚实而细心,且奇特的能辨别人理生解人心,更知道庄严和耝俗的细微分量界限,不至于错用或滥用,因此能翻阅这些奇书。 不过度量这一切,自然用的是我从乡下随⾝带来的尺和秤。若由一般社会所习惯的权衡来度量我的弱点和我的坦⽩,则我存在的意义存在的价值早已失去了。因为我也许在“偶然”中翻阅了这些不应道及的篇章。 然而正因为弱点和坦⽩共同在 ![]() ![]() ![]() 再过了四年,战争把世界地图和人类历史全改变了过来,同时从极小处,也重造了人与人的关系,以及这个人在那个人心上的位置。 一个聪明善感的女孩子,年纪大了点时,自然都乐意得到一个朋友的信托,更乐意从一个朋友得到一点有分际的、混合忧郁和热忱所表示的轻微狂疯,用作当前剩余青舂的点缀,以及明⽇青舂消逝温习的凭证。如果过去一时,还保留一些美好印象,印象的重叠,使人在取予上自然都不能不变更一种方式,见出在某些事情上的宽容为必然,在某种事情上的噤忌为不必要,无形中都放弃了过去一时的那点警惧心和防卫心。因此虹和星都若在望中,我俨然可以任意去伸手摘取。可是我所注意摘取的,应当说,却是自己生命追求菗象原则的一种形式。我只希望如何来保留这种热忱到文字中。对于爱情或友谊本⾝,已不至于如何惊心动魄来接近它了。我懂得“人”多了一些,懂得自己也多了些。在“偶然”之一过去所以自处的“全安”方式上,我发现了节制的美丽。在另外一个“偶然”目前所以自见的“忘我”方式上,我又发现了忠诚的美丽。在第三个“偶然”所希望于未来“谨慎”方式上,我还发现了谦退中包含勇气与明智的美丽。…生命取舍的多方,因之使我不免有点“老去方知读书少”的自觉。我还需要学习,从更多陌生的书以及少数 ![]() 因此一来“我”就重新又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字言,因为很快即完全消失到一些“偶然”的颦笑中和这类颦笑取舍中了。 失去了“我”后却认识了“神”以及神的庄严。墙壁上一方⻩⾊ ![]() ![]() ![]() 我用这种“从深处认识”的情感来写故事,因之产生了《长河》,这个作品的被扣留无从出版,不是偶然了。因为从普通要求来说,对战事描写,是不必要如此向深处掘发的。 我住在一个乡下,因为某种工作,得常常离开了一切人,单独从个宽约七里的田坪通过。若跟随引⽔道曲折走去,可见到长年活鲜鲜的潺潺流⽔中,有无数小鱼小虫,随波逐流,芋然自得,各有其生命之理。平流处多生长了一簇簇野生慈菇,箭头形叶片虽比田中生长的较小,开的小⽩花却很有生气。花朵如⽔仙,⽩瓣⻩蕊,成一小串,从中心 ![]() ![]() ![]() ![]() ![]() ![]() 眼目所及都若有神迹在其间,且从这一切都可发现有“偶然”的友谊的笑语和爱情芬芳。 在另一方面,人事上自然也就生长了些看不见的轻微的妒忌,无端的忧虑,有意的间隔,和那种无边无际累人而又闷人的⽩⽇梦。尤其是一点眼泪,来自爱怨 ![]() ![]() 我写了无数篇章,叙述我的感觉或印象,结果却不曾留下。正因为各种试验,都证明它无从用文字保存。或只合保存在生命中,且即同一回事,在人我生命中,意义上也完全不同。 我那点只用自己心寸度量人事得失的方式,不可免要反应到对“偶然”的缺点辨别上。这种细微感觉在普通人我关系上决体会不到,在比较特殊一种情形上,便自然会发生变化。恰如甲状腺在⽔中的情形,分是即或极端稀少,依然可以测出。在这个问题上,我明⽩我泛神的思想,即曾经损害到这个或那个“偶然”的幽微感觉是种什么情形。我明知语言行为都无补于事实,便作沉默应付了一些困难,尤其是应付轻微的妒嫉,以及伴同那个人类弱点而来的一点埋怨,一点责难,一点不必要的设计。我全当作“自然” 我自觉已尽了一个朋友所能尽的力,来在友谊上用最纤细感觉接受纤细反应。而且在诚实外还那么谨慎小心,从不曾将“乡下人”的方式,派给一个城中朋友,一切有分际的限制,即所以保护到情感上的全安。然而问题也许就正在此。“你口口声声说是一个乡下人,却从不用乡下人的坦⽩来说明友谊,却装作绅士。然而在另外一方面,你可能又完全如一个乡下人。”我就用沉默将这种询问所应有的回声, ![]() 于是“偶然”走了。 其次是正在把生活上的缺点从习惯中扩大的“偶然”当这种缺点反应到我感觉上时,她一面即意识到过去一时某些稍稍过分行为中,失去了些骄傲,无从收回,一面即经验到必须从另外一种信托上,方能取回那点自尊心,或更换一个生活方式。方可望产生一点自信心。正因为热情是一种教育,既能使人狂疯胡涂,也能使人明彻深思。热情使我对于“偶然”感到惊讶,无物不“神”却使“偶然”明⽩自己只是一个“人”乐意从人的生活上实现个人的理想与个人的梦。到“偶然”思索及一个人的应得种种名分与事实时,当然有了痛苦。因为发觉自己所得到虽近于生命中极纯粹的诗,然而个人所期待所需要的还只是一种具体生活。纯粹的诗虽能作一个女人青舂的装饰,华美而又有光辉,然而并不能够稳定生命,満⾜生命。再经过一些时间的澄滤,便得到如下的结论:“若想在他人生命中保有‘神’的势力,即得牺牲自己一切‘人’的理想。若希望证实‘人’的理想,即必须放弃当前唯‘神’方能得到一切。热情能给人奋兴,也给人一种无可形容的疲倦。尤其是在‘纯粹的诗’和‘活鲜鲜的人’愿望取舍上,更加累人。”“偶然”就如数年前一样,用着无可奈何的微笑,掩盖到心中受伤处,离开了我。 临走时一句话不说。我却从她沉默中,听到一种申诉:“我想去想来,我终究是个人,并非神,所以我走了。若以为这是我一点私心,这种猜测也不算错误。因为我还有我做一个人的希望。并且我明⽩离开你后,在你生命中保有的印象。那么下去,不说别的,既这种印象在习惯上逐渐毁灭,对于我也受不了。若不走,留到这里算是什么?在时间 ![]() 留下一排揷在发上的⽟簪花,摇头摇,轻轻的开了门,当真就走去了。其时天落了点微雨,雨后有彩虹在天际。 我并不如一般故事上所说的⾝心崩毁,反而变得非常沉静。因为失去了“偶然”我即得回了理 ![]() 自从“偶然”离开了我后,云南就只有云可看了。⻩昏薄暮时节,天上照例有一抹黑云,那种黑而秀的光景,不免使我想起过去海上的⽩帆和草地上⻩花,想起种种虹影和淡⽩星光,想起灯光下的沉默继续沉默,想起墙壁上慢慢的移动那一方斜 ![]() 当前在云影中恰恰如过去在海岸边,我获得了我的单独。那个失去了十年的理 ![]() “你这个对政治无信仰对生命极关心的乡下人,来到城市中‘用人教育我’,所得经验已经差不多了。你比十年前稳定得多也进步得多了,正好准备你的事业,即用一支笔来好好的保留最后一个浪漫派在二十世纪生命取予的形式,也结束了这个时代这种情感发炎的症候。你知道你的长处,即如何好好的善用长处。成功或胜利在等待你,嘲笑和失败也在等待你,但这两件事对于你都无多大关系。你只要想到你要处理的也是一种历史,属于受时代带走行将消灭的一种人我关系的历史,你就不至于迟疑了。” “成功与幸福,不是智士的目的,就是俗人的期望,这与我全不相⼲。真正等待我只有死亡。在死亡来临以前,我也许还可以作点小事,即保留这些‘偶然’浸⼊一个乡下人生命中所具有的情感冲突与谐和程序。我还得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新给神作一种赞颂。在充満古典庄严与雅致的诗歌失去光辉和意义时,来谨谨慎慎写最后一首抒情诗。我的妄想在生活中就见得与社会隔阂,在写作上自然更容易与社会需要脫节。不过我还年青,世故虽能给我全安和幸福,一时还似乎不必来到我⾝边。我已承认你十年前的意见,即将一切 ![]() 这应当是我一生的弱点,但想附于这个弱点下的坦⽩与诚实,以及对于人 ![]() “唉,我的浮士德,你说得很美,或许也说得很对。你还年青,至少当你被这种黯⻩⻩灯光所 ![]() ![]() ![]() “是不是说我老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天气冷了些,桌前清油灯加了个灯头,两个灯头燃起两朵青⾊小小火焰,好象还不够亮,灯光总是不大稳定,正如一张发抖的嘴 ![]() 十年前写《边城》时,从槐树和枣树枝叶间滤过的 ![]() 灯光照及油瓶、茶杯、银表、书脊和桌面遗留的一小滴油时,曲度当处都微微返着一点光。我心上也依稀返着一点光影,照着过去,又象是为过去所照彻。小房中显得宽阔,光影照不及处全是一片黑暗。 我应当在这一张⽩纸上写点什么?一个月来因为写“人”作品已第三回被扣,证明我对于大事的寻思,文字体例显然当真已与时代不大相合。因此试向“时间”追究,就见到那个过去。然而有些事,已多少有点不同了。 “时间带走了一切,天上的虹或人间的梦,或失去了颜⾊,或改变了式样。即或你自以为有许多事尚好好保留在心上,可是,那个时间在你不大注意时,却把你的心变硬了,变钝了,变得连你自己也不大认识自己了。时间在改造一切,星宿的运行,昆虫的触角,你和人,同样都在时间下失去了固有的位置和形体。尤其是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人生可悯。” “温习过去,变硬了的心也会柔软的!到处地方都有个秋风吹上人心的时候,有个灯光不大明亮的时候,有个想向‘过去’伸手,若有所攀援,希望因此得到一点助力,方能够生活得下去时候。” “这就更加可悯!因为印象的温习,会追究到生活之为物,不过是一种连续的负心。 凡事无不说明忘掉也得比记住好。‘过去’分量若太重,心子是载不住它的。忘不掉也得勉強。这也正是一种战争!败北且是必然的结果。“ 是的,这的确也是一种战争。我始终对面前那两个小小青⾊火焰望着。灯头不知何时开了花“在火焰中开放的花,油尽灯息时,才会谢落的。” “你比拟得好。可是人不能在美丽比喻中生活下去。热情本⾝并不是象征,它燃烧了自己生命时,即可能燃烧别人的生命。到这种情形下,只有一件事情可作,即听它燃烧,从相互燃烧中有更生新命产生(或为一个孩子,或为一个作品)。那个更生新命方是象征热情。人若思索到这一点,为这一点而痛苦,痛苦在超过忍受能力时,自然就会用手去剔剔你所谓要在油尽灯熄时方谢落的灯花。那么一来,灯花就被剔落了。多少人即如此战胜了自己的弱点,虽各在撤退中救出了自己,也正可见出爱情上的勇气和决心。 因为不是件容易事,虽损失够多,作成功后还将感谢上帝赐给他的那点勇气和决心。“ “不过,也许在另外一时,还应当感谢上帝给了另外一个人的弱点,即您灯光引带他向过去弱点。因为在这种弱点上,生命即重新得到了意义。” “既然自己承认是弱点,你自己到某一时也会把灯花剔落的。” 我当真就把灯花剔落了。重新添了两个灯头,灯光立刻亮了许多。我要试试看能否有四朵灯花在深夜中同时开放。 一切都沉默了,只远处有风吹树枝,声音轻而柔。 油慢慢的燃尽时,我手⾜都如结冰,还没有离开桌边。灯光虽渐渐变弱,还可以照我走向过去,并辨识路上所有和所遭遇的一切。情感似乎重新抬了头,我当真变得好像很年轻,不过我知道,这只是那个过去发炎的反应,不久就会平复的。 屋角风声渐大时,我担心院中那株在小 ![]() “我关心的是一株杏花还是几个人?是几个在过去生命中发生影响人,还是另外更多数未来的生存方式?”等待回答,没有回答。 一九四二年作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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