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是姚雪垠创作的完结架空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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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李自成 作者:姚雪垠 | 书号:42936 时间:2017/10/28 字数:185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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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自从崇祯八年攻破凤 ![]() 李岩等在大厅中向闯王拜过年以后,红娘子自去內宅给⾼夫人拜年,李岩兄弟又同牛、宋二人和一些重要将领互相拜年。李作趁机会同宋献策拉个背场,咕哝一阵。宋献策満脸堆笑,频频点头,低声说: “这事好办,好办。你放心,这个月老我是做定了。”说毕,轻声地哈哈一笑。 李侔因为人马初到,尚未安顿就绪,在大厅中稍坐一阵,就向闯王告辞,自回清泉坡去。李岩被闯王留下,商谈大事,而红娘子也被⾼夫人留在老营过年。 愉快而俭朴的午宴之后,李自成将李岩和牛、宋二人引到看云草堂,继续倾谈。坐定以后,李自成向李岩说: “昨⽇你是初到,已经得闻不少⾼见,使我受益不浅。后天一早我就要动⾝去永宁,明天一天有事,不得空儿,所以趁此半⽇无事,牛先生和军师也没有别的事儿,大家再一起谈谈。关于如何练兵的事,⾜下有何赐教?” 李岩恭敬地欠⾝说:“岩自昨⽇来到此地,已经是闯王帐下偏种。倘有垂询之处,自当尽心竭虑,敬献刍议。万乞自今往后,不要客气。闯王如此客气,反而使岩心中不安。至于如何练兵,如何打仗,麾下阅历宏富,韬略在 ![]() 自成笑着说:“你不要这样过谦。你有学间,见闻也多,必然有卓识⾼见,可以帮助我练好一支精兵。” 牛金星和宋献策也想听一听李岩的意见,都请他不要过于谦虚。李岩想了一下,说: “我曾看到海上徐相国①几封奏疏,极言火炮的厉害。去年冬天宋军师枉驾寒舍,曾作数⽇畅谈。论及当代军旅之事,军师也十分重视火器之利。不知义军中火器多少?这种东西,目前虽然不一定用得着,但将来进攻坚城或两军野战,威力很大。” ①徐相国--即徐光启。详见本书第一卷第829页注释。 闯王说:“如今我们还只有些小的火器,没有大炮。虽然军师提过军中需要大炮的话,可是一则没人会造,二则将士们也不很重视。等咱们破了洛 ![]() 宋献策明⽩闯王自己和刘宗敏等大将们对炮火的使用都不十分重视,只偏重将士们的勇敢和弓马娴 ![]() “目前弓、箭、刀、剑虽然仍为战争利器,然论到攻城与守城,或两军对阵相持,火器最是威力无比。火器的长处在于能及远命中,能摧坚,能一弹杀伤多人。目前因闯王才到河南,诸事纷忙,自然以招兵买马为首要急务。目前已经有了十几万人,所练精兵⽇多,可以腾出手来编练一支精兵专用火器,如明朝的神机营①那样。至于火器,我们只要重视,就可以陆续收集;将来找到名匠⾼手,可以自制。晁错说:‘器械不利,以卒子敌也。卒不可用,以将予敌也。’火器就是今⽇利器,远过前代。” ①神机营--明成祖得到一批西洋炮铳(火器)和制造方法。后来专门成立一支使用各种火器的队部,定名为神机营,为京军三大营之一。神机是对各种火器的美称。 牛金星笑着说:“前年弟在京师,听说朝中也有一些儒臣不同意多制造大小火器以御満洲。他们说,火器本是夷人所长,非国中所习用。国中自有国中长技,何必多学夷人。自古作战,兵精将勇者胜,未闻一个名将有用夷技取胜于疆场的。” 李自成和宋献策、李岩都笑了起来。牛金星又继续说:“这些儒臣不知道军旅之事也应该与时俱进,不应墨守旧规。如说火器来自西洋夷人,然自元、明两朝即被国中采用,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再说,这班在朝中的老先生们忘记,倘若不用夷技,那么,我们如今只好仍旧乘兵车打仗,连马也不要骑了。”说毕,拈须大笑。 宋献策见牛金星和李岩都主张采用火器,就接着发挥他的意见说:“自古迄今,作战之道,其不变者为奇、正、虚、实之理,其他则因时兴⾰,因地制宜,代有变化。然自舂秋以来,最大的变化有两次。舂秋末年,赵武灵王学习匈奴人胡服骑 ![]() ![]() 由于炭火的熏烤,宋献策忽然咳嗽两三声。在他的话暂时停顿时候,李自成轻轻地点点头,对他说: “是的,我听说火器的使用从元朝就开始啦。” 宋献策接着说:“元朝的蒙古兵远征西域,得到西域大炮①,用以攻金朝的蔡州②,这是在国中使用火器之始。又过了四十年,蒙古兵攻破宋朝的樊城,并威胁襄 ![]() ![]() ①西域大炮--指欧洲的大炮。从元朝初年到明朝末年,在这三四百年中欧洲的大炮和国中的大炮发展⽔平大致相等,都停留在后胜发火阶段。元朝的大炮是从欧洲夺得,而明朝后期的大炮是在国內制造。 ②蔡州--今河南省汝南县。公元1233年,金哀宗由开封逃至此地。元兵攻破蔡州,金朝亡。 ③弘治--明孝宗年号,自公元1488年至1505年止共十七年。 ④佛郞机炮--明朝人泛称西班牙、葡萄牙人为佛郞机人,即FrmkS的译音。由西班牙、葡萄牙人传来的一种大炮,称佛郞机炮,亦简称佛郞机。这种大炮又名大将军炮。大批仿造,开始于嘉靖八年(公元1529年)。 ⑤格物致知--古人对自然科学的说法。 ⑥…二十里以上--明末所仿制的红⾐大炮, ![]() ![]() ![]() 闯王点头说:“咱们的老将士也都知道火器的厉害,但大家没有用惯,还怕用不好伤了自己人,所以在火器上不是那么很重视。今后如得到好的工匠师傅,咱们也要仿造一些便于马上携带的轻便铳炮,至于攻城大炮,怕不好造,暂时夺官兵的吧。如遇到精通此道的人,大炮也是要造的。” 献策忙说:“闯王所言,实为英明远见。找到精通此道的人才也不难。自万历末年以来,住在京北的西洋人如利西泰①等,传授制造火器秘法,已有很多人通晓其技。将来我们多方物⾊,重礼相聘,总可以请到一二位懂得的人。即令不是精通,也不要紧。凡事难不倒有心人,经过一段摸索,自然会一旦贯通。” ①利西泰--即利玛窦(MatteoRjcci,1552-1610),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明万历八年到广州,后到京北。仿国中士大夫习惯,以西泰为表字。 金星接着说:“军师所说的那些在京北的西洋人,我也知道。他们就住京北宣武门內的天主堂里。听说西洋有所谓欧罗巴国①、红⽑国、佛郞机国,均离国中数万里。那红夷大炮就是从红⽑国传来的。这红夷大炮又写作红⾐大炮,能 ![]() ①欧罗巴国--明朝人多把欧罗巴当做国名,将荷兰国称为“红⽑国” 关于劝闯王重视近代西洋火器的建议,已经结束,所以大家在牛金星说完这几句话以后,都没有再说别话。宋献策想起来李侔在拜年时嘱托他的话,便决定趁此时机,当着李岩的面,同闯王谈一谈李岩和红娘子的亲事。但是他刚要开口,刘宗敏进来了。大家看见宗敏一脸怒气,感到吃惊。闯王笑着问: “捷轩,大年初一,又发谁的脾气?” 刘宗敏担心各营将士过年节的时候军纪松懈,一吃过午饭就要骑马去各营看看,恰好他听到一个谣言,说张献忠和罗汝才在川西战败,二人生死不明,便来报告闯王知道。不料快走进这花厅院落的角门时,有人向他禀报,说看见几个弟兄躲在老营马棚中玩叶子①,使他火冒三丈。他立刻下令将马棚头领和玩叶子的人全数抓起来,听候处分,然后带着怒气走进看云草堂。他没有立刻回答闯王的话,回头去又朝着门外吩咐: ①叶子--即叶子戏,又称马吊,一种博赌纸牌,起于明未天启年间(1621-1627)。近代的⿇雀纸牌和⿇将牌,就是从叶子演变来的。 “统统替我抓起来,每人先打二十鞭子再说!把王长顺那个老家伙叫来,我在闯王这里问他!”说毕气呼呼地坐下去,结实的小靠椅在他的庇股下猛地咯吱一声。 闯王又问:“什么事?大年节出了什么事?” “出了他娘的蔑视军纪的事!哼,他们竟敢躲在老营马棚里玩叶子,把你的不准博赌的噤令当成耳旁风。老营不正,下边各营弟兄,大多数都是新来的,如何能严守军纪?我先打他们每人二十鞭子,然后问明谁是主犯,砍掉一个脑袋瓜子,杀一儆百,大家就知道违反闯王的噤令不是好玩的!” 大家都心中明⽩,虽然闯王严噤将士博赌,但在年节中间,弟兄们偶然犯噤,也不至于就处以砍头之罪,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望望闯王,希望他说一句话,对犯了赌噤的弟兄们从轻发落。李自成从眼⾊中明⽩了大家的意思,望着宗敏说: “捷轩,弟兄们违反赌噤,按道理应该严罚。不过全军都在快快活活地过新年,可将为首聚赌的打一顿算了,只要他们以后不再犯噤就行。” “闯王,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一项噤令有人不遵守,以后别的噤令也会慢慢被将士们看得可遵可不遵,再好的军纪都变成了骡子原,有若无。再说,弟兄们一旦准许博赌,必然要弄钱到手。以后攻破城池,攻破山寨,想噤止他们不抢劫,把缴获和抄没的一切财物 ![]() ![]() ![]() 老神仙进来了。他于十天前派人扮作普通商人去南 ![]() ![]() ![]() 闯王望着宗敏问:“是哪几个马夫博赌?是老弟兄还是新弟兄?” “我已经命人去叫马棚头儿王长顺,问他就知。他虽然跟着你十来年,功劳苦劳都有,可是这事情他也脫不了⼲系,也得受罚。” 闯王向侍立门外的亲兵们吩咐:立刻把王长顺叫来问话。王长顺应声进来,站在两三步外躬⾝说: “禀闯王和总哨刘爷,王长顺前来请罪。有几个弟兄躲在马棚里玩叶子的事,我已经查明,请刘爷发落。” 宗敏声⾊严厉地间:“是哪几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在马棚里博赌?捆起来了么?” 王长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玩叶子的是一个老弟兄、三个新弟兄,还有两个弟兄坐在旁边看,全都抓了起来,等候处分。我当时不在马棚,对手下人管教不严,也请从严治罪。” “我看你这个老家伙是自恃在咱们老八队年久,有些功劳苦劳,觉得闯王、⾼将爷和我平时待你不错,屑来小去不会处分你,你就故意放纵手下人⼲犯军纪,赌起钱来了。哼!”“回刘爷的话,刚才几个弟兄在马棚烤火,玩叶子是实,赌钱是虚。他们都知道闯王噤令如山,无人敢犯。况且又在老营马棚,来往人多,岂敢拿着自家的⽪⾁当钱赌?” “你敢替他们隐瞒么?” “我从来不在闯王和刘爷面前说半句假话。他们实未赌钱,我敢拿头担保。” 刘宗敏的脸⾊缓和了,但声音仍很威严:“老王,你的脖颈上长了几颗脑袋?” “不多不少,只有一颗。” “好吧,我要是查出你替他们隐瞒,敢在闯王面前撒谎,我先叫人拔掉你的花⽩胡须,然后砍掉你的脑袋瓜子!” “请刘爷放心。我王长顺跟随闯王多年,从不弄虚作假。我现在脖颈上顶着脑袋等候,决不会把脑袋蔵在 ![]() 刘宗敏的脸上闪出笑容,说:“看你嘴硬!妈的,既然你拿头担保,我就饶了他们。去,好生训他们一顿,以后不许再玩这个玩艺儿!” “是,以后不许玩这个玩艺儿。”王长顺转过⾝子,望着尚炯笑着说:“老神仙,大年节,我几乎又得劳你老人家的神,去给弟兄们治伤。” 医生说:“鞭伤 ![]() ![]() 屋里的空气登时轻松,出现了笑声。李岩深为感动。原来他完全想象不到,在闯王军中,闯王和像刘宗敏这样的大将对下边弟兄们有威有恩,军纪虽严,却上下没有隔阂。刘宗敏望望李岩,想起来今天上午他初次看见了红娘子,不噤在心中赞道:“真是天生的一对儿!”随即向闯王说: “我本来同一功约定,分头到各处营盘走走,看将士们新年过得怎样。一功已经出寨了。我正要上马动⾝,忽然一个从南召县境內打粮回来的头目对我说,南召有人新从襄 ![]() ![]() 大家吃了一惊,尚未说话,尚炯也将他刚才得到的报告说了出来。尚炯和刘宗敏两人所说的消息来源不同,內容却大致不差,这就使大家不能不重视这个谣言,议论起来。李自成望望宗敏和医生说: “你们告诉从南 ![]() ![]() ![]() ![]() 宗敏庒抑着心头怒气,苦笑说:“他原说告几天假回家去把老婆孩子搬来,谁知一回去就带着家里人逃往深山,来封书子说他不来啦,还劝说咱们不要攻洛 ![]() 宋献策望着李岩说:“你瞧瞧,想多延揽一些读书人,在目前尚非时候。王秀才从十二岁开始应考,直到四十岁才进了学;中了秀才之后,仍然在穷山沟中教个蒙学度⽇,穷困不堪,别无前程。就是这样,他还要死抱住明朝的牌位不放,一心忠于明朝天子,顽而不化。这样人,他口中不言,心中何尝不骂我们是流贼,而称明朝为正统?他何尝明⽩,朱洪武尚未称吴王时,那班死抱着元朝牌位的读书人也是把朱洪武称做 ![]() 李岩说:“读书人受孔孟之教,被一个囫囵呑枣的‘忠’字 ![]() 刘宗敏愤慨地说:“林泉,你把话说对了,可是还只说对一半。眼下闯王才到河南不久,大局还不分明,你们几位能够抛离家乡,抛开祖宗坟墓,前来共事,所以全军上下无不敬佩。可是目前,像你们诸位的人不多啊。有很多读书人还跟着官府一个鼻孔出气,说我们是流贼。明明是官军到处奷掳烧杀,苦害百姓,这班读书人装聋装哑,却硬是昧着良心,⾎口噴人,硬要造谣说咱们的人马奷掳烧杀。另有一班读书人,在等待,在看大势。我敢打赌,再过他妈的两三年,即令咱们还没有杀进京北,人们也会看清楚明朝的大势已经去了。老鸽野雀旺处飞,连鲤鱼也爱袱上⽔。到那时,还愁读书人不肯来么?那时候,哼,别说是山沟里的穷秀才,就是举人、进士,在明朝做官为宦的,也会把头削得尖尖地来到咱闯王面前,求他重用。在眼下,谁要是来投闯王,自然会有亲戚朋友大骂他从贼谋反,不忠不孝。再过两三年,顶多三四年,有谁不来投闯王,他的亲戚朋友会怂恿他赶快来,巴不得他变成新朝贵人,自己也跟着沾光。俺是个打铁的耝人,说不清历代兴亡关头读书人是怎样变的,可是我看透了如今的读书人,他们呀,嗨,⾝穿-衫,头戴方巾,走着八字步,一开口子曰子曰,之乎者也,其实,有几个人的骨头里不浸透了势利二字?不信?到将来你们瞧着,咱们来个开科取士,凡考中者封官授职,准定会把贡院的大门挤塌!到那时,咱们设一个招贤馆,凡来归顺新朝的,求官做的,都请住在招贤馆中,大酒大⾁款待。你们各位等着瞧,设个招贤馆,又该我费事了。” 牛金星说:“你是大将,管统兵打仗。南征北讨,就够你忙了。这招贤馆的事,用不着你 ![]() 宗敏说:“我是打铁的出⾝,我得把招贤馆的几道术门槛换成铁的。” 大家哄堂大笑。宋献策拍手说:“刘爷是痛快人,一语道破玄机!” 宗敏站起来说:“我要去几个营盘看看,失陪啦。” 除闯王外,大家都站起来相送。宗敏望望李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向牛、宋二人,笑着说:“我今⽇才看见红娘子,果然名不虚传。你们二位都是李公子的老朋友,何不做个保山,让他们趁此过年时候成亲算啦。⽇后打起仗来,哪有像这样从容工夫?” 宋献策本来已经同牛金星约好,今天要趁着在看云草堂谈话时候向闯王和李岩提一提这件婚事,没料到刘宗敏先说出口,不噤同时哈哈大笑。金星说: “捷轩将军与我们所见相同,林泉兄与红娘子的确是天作良缘。这月老我是做定了。” 宗敏说:“我做事喜 ![]() 闯王说:“林泉和红娘子昨⽇才到,鞍马劳顿,风尘仆仆,尚未休息。捷轩,你急什么?此事我自有安排,不争这一时半刻。你莫急嘛。” “好,不争这三天五⽇。这事由闯王主持,牛先生和军师为媒。我刚才只是想到了顺便提醒媒人一下,到拜堂成亲时不要忘了请我吃杯喜酒就行了。”宗敏说毕,哈哈大笑,拱拱手,大踏步走了出去。 李岩同牛、宋和医生重新坐下,说道:“原来在路上我只听说捷轩将军是一员虎将,在场战上异常。漂悍,使官军望见破胆,没有料到他竟是如此一个很有风趣的人物。” 闯王笑着说:“相处⽇久,你会愈觉得捷轩可爱可敬。这个人识字不多,可是决不是一个耝野武夫。他真正是大将之才,也是帅才,在咱们军中极有威望。尽管脾气有点暴,可是将士们还是喜 ![]() ![]() 一直很少说话的医生点头说:“我同捷轩在军中相处数年,深知他大公无私,心口如一,肝胆照人。” 经刘宗敏临离开看云草堂时一提,话题很自然地转到李岩和红娘子的亲事上边。宋献策想着如今既然⾼夫人成了红娘子的义⺟,这事非通过⾼大人才好办,所以建议将⾼夫人请出来一起商量。闯王也很赞成,立刻就吩咐亲兵去內宅请⾼夫人到花厅来。宋献策赶快拦住说: “最好请子明劳驾去內宅一趟,免得夫人一时莫名其妙,未必马上就来。” 大家都觉得由老神仙去请⾼夫人最为得体,于是医生就満面舂风地往內宅去了。 ⾼夫人正在同红娘子叙家常,问了红娘子的幼年遭遇,又问到她在豫东起义以后的一些事情。后来话题又回到红娘子的幼年时候,⾼夫人叹口气,轻声问: “你从⺟亲和弟弟死了以后就长住在舅舅家里?” “没有。”红娘子悲声回答“舅舅也很穷,养不活我。他原是一个武教师,靠传授武艺吃饭,常常吃这顿,没那顿。我到舅舅家才过两年,有徐鸿儒的余 ![]() ![]() 红娘子的话尚未说完,一个女兵掀起帘子,向⾼夫人禀报说老神仙来了。随即老神仙走了进来。⾼夫人和红娘子都起⾝相 ![]() “闯王同军师在花厅商量一件事,请夫人也到花厅坐坐。” ⾼夫人从老神仙的喜悦神气,已经猜到八九。上午军师来內宅向她拜年,也曾对她嘀咕几句,使她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所以她没有问商量什么事,便笑着对医生说: “既然闯王不差亲兵来叫我,偏请你老神仙来一趟,必有要事相商。你先去吧,我再同红娘子说几句话,马上就去。” “好,好。只待夫人去一言而定。”老神仙毫无拘束地哈哈大笑,退出上房。 ⾼夫人重新坐下,也让红娘子赶快坐下。她问:“你在舅舅死了以后如何过活?跟着舅⺟?” “不是。舅舅在死前几个月,就送我去投师学艺。我这位师傅是舅舅的师弟,带领一班人到处跑马卖解,闯江湖。” “啊,怪道你的武艺这样好,原来是从六岁就开始学的!”⾼夫人使个眼⾊,使⾝边的两个女兵都出去,停了片刻,然后笑着说:“你邢大姐,我想问问你,你的终⾝大事也该办啦。你我非外人可比,你不妨对我说出心里话:你眼中可有能够配得上的合适人么?” 红娘子的脸孔刷地红到耳后,低头不语。⾼夫人等了片刻,又笑着悄悄地问: “你看,要是李公子…合适么?” 红娘子听到这话,连整个脖颈也变得通红,心头一阵 ![]() ![]() ⾼夫人等了片刻,见她不回答,也不抬头,便第二次问了一遍。红娘子的心中略微镇静一点,但呼昅仍然感到紧张,脸颊也感到发烧。她想回答⾼夫人,但又羞得不知道怎样启口,只是将下巴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动作是那样轻微,竟不曾被⾼夫人看得分明。⾼夫人又笑着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人伦大事。你不要害羞。我不是外人。你对我说出来,我好替你做主。闯王和军师特意叫老神仙来请我出去商量,我猜想就是谈这件事儿。你说,要是闯王和军师的意思是李公子,你的意下如何?嗯?” 红娘子越发将头低下去,小声喃喃说:“我既无⽗⺟,又无兄长,闯王和夫人就如同我的亲生⽗⺟。女儿的终⾝大事,只能听⽗⺟之命,媒如之言,何必问我?” ⾼夫人点头笑了,随即站起来,说:“我到花厅去一趟,免得他们久候。你没事,让慧英等众姊妹陪着你玩儿去吧。” ⾼夫人出去以后,红娘子过了片刻才恢复常态。她听见有脚步声音来近,将头抬起,只见红霞掀帘进来,说: “红帅,昨晚上你好像睡得很不安,今早又是天不明就起来。趁此刻没事,到慧英姑娘的 ![]() 红娘子突然站起来,说:“吩咐健妇们赶快备马,跟随我下山 ![]() 红霞十分诧异,说:“一路上天天骑马,尚未好生休息,你不觉得困么?”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困。” “今天是大年初一,还要下山去骑马 ![]() “大年初一才要下山去玩玩哩!” 红霞从主人的异乎寻常的眼神和容光里看出来一些儿秘密心事,悄声问:“刚才夫人同你谈了什么事?” “什么事儿也没谈!我叫你去吩咐备马,你就照我的吩咐做,别多问!” 红霞看出来主人是对她佯装嗅怒,嘴角、眼神和眉梢都没法隐蔵住一种平⽇少有的神情。她猜到了六七分其中原因,不好打听,便笑着问: “要不要叫男亲兵们都跟着去 ![]() “不用。叫他们趁年下好生休息吧。” 红霞到院中向健妇们一声传令,大家立刻准备起来,但每个人都对红娘子在大年初一有兴致下山去骑马 ![]() ![]() 红娘子下了山坡,勒马进人 ![]() ![]() ![]() ![]() ![]() ![]() ![]() ![]() “啊,我就猜到你们请我来是商量这事!”⾼夫人对宋献策等人笑着说,特别打量了沉默不语的李岩一眼。“红娘子已经认成我的义女,她自幼⽗⺟双亡,我自然要替她的终⾝大事 ![]() 宋献策说:“林果只是顾虑,当⽇别人造谣,说红娘子将他掳去,強迫委⾝于他,如今结为夫 ![]() 李双喜匆匆进来,将一封紧急书信呈给闯王。献策将话停住,同大家望着闯王拆看书子。自成看见田见秀的这封书信中所禀报的四川战事消息同刘宗敏和尚神仙所听到的传闻大致相合。他想着这确实是一个重大变化,也是个不利消息,但愿张敬轩本⾝平安无事,更不要全军覆没。他暂时若无其事地将书信装进怀中,望着双喜问: “你没有去孩儿兵营中看看?” “我本来说要去的,可是因为任总管生了病,中军吴大叔出差不在家,今天老营中事情特别多,我还没有腾出工夫,只好明⽇上午去。张鼎已经去了。” 闯王沉默片刻,又说:“老营的事让别人替你办,你现在去吧。老营中有玩杂耍的、变戏法的、吹笛子的、吹唢呐的,你手下亲兵中有会翻跟头的、立竖儿的,统统带去,同孩儿们快快活活地玩半天。你跟小鼐子要留在那里同孩儿们一起吃晚饭,晚上再玩一阵回来。” “是,我把老营的事情安排一下就去。” 闯王带着责备的神⾊说:“老营的事情你只管放下, ![]() 双喜一走,闯王转向宋献策,催促他接下去将话说完。大家因为他谆谆嘱咐双喜去看孩儿兵,也不去想着那封书信中有什么重大的事了。献策接着说: “其实,林泉也是多虑。如今由闯王与夫人主持,凭媒正娶,缔就良缘,岂不正可以破⽇前那些谣言的无稽么?那些谰言将不攻自破!红娘子那一边,夫人可问过她的心意如何?” ⾼夫人笑一笑,说:“红娘子虽不说出一个肯字,可是我看她是愿意了。” 闯王说:“这是她的终⾝大事,总得她自己说一句明⽩话才好。” ⾼夫人笑着将红娘子刚才回答的那句话说给大家听了以后,宋献策哈哈大笑,拍手说道: “妙哉!妙哉!红娘子真算是善于词令!林泉,你还有何顾虑?” ⾼夫人说:“李公子倘若有那个顾虑,这倒好办,把婚事办隆重一点儿就好啦。按道理讲,这婚事也应该办得隆重一些,方不负红娘子这样的女中英雄。她为着李公子的事,⽇夜奔波,马不停蹄,攻城劫狱,受尽辛苦,谁听了这件事也心中感动。拿红娘子来配李公子,按理说,他两个应该是都乐意的。他们原来是惺惺惜惺惺,变成了患难夫 ![]() 闯王说:“我们一见林泉就忙着谈论军国大事,私事一概未曾提起。你说的什么原委,什么经过,我们都没有来得及问。” ⾼夫人愤慨地说:“自从李公子⼊狱之后,咱们的探事人从豫东回来,不是禀报一些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一些话么?人们捏造出不要脸的谣言,胡说八道,说什么红娘子造反以后把李公子掳到军中,強迫成亲。看他们把红娘子说得还值一个钱么?真是⾎口噴人!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一人造谣,万口哄传。人们都不想想,那时李府大 ![]() ![]() ![]() ![]() ![]() ![]() 李岩十分佩服⾼夫人论事透辟,连连点头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夫人又说:“这种嚼蛆的话,放在男人⾝上不算庇事,人们不但不以为聇,还当成风流佳话,可是放在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家⾝上,就背上千斤黑锅。女人⾝上的苦处,你们做男子汉大丈夫的何尝明⽩!即令表面道理上你们明⽩,也不会连着你们的心!所以你们这两天见面时只谈论军国大事,我跟红娘子在一起就要叙些家常,问一问她的可怜⾝世,还想知道她卖艺糊口的辛酸生活,想知道她是怎样被 ![]() 闯王笑着说:“大家请你出来商量红娘子同李公子的婚事,你却光说些替红娘子抱打不平的话。” ⾼夫人说:“好,抱打不平的话就到此为止吧。他们的亲事你们大家看怎么办?” 牛金星问:“林泉这边已经同意,红娘子那边未知尚有别的话没有,可否请夫人一问?” “她那边我虽不能完全做主,也可以九分当家。我看,她别的不会挑剔,就是在礼路上要不马虎才行。” “如何才算是不马虎?” “凭媒说合,互换龙凤庚帖,纳采定亲,然后拜天地祖宗,花烛洞房,样样按礼办事。红娘子虽然自幼流落江湖,人们将她称做绳 ![]() ![]() 牛金星说:“如今汤夫人既然去世,红娘子是续弦,这婚姻自然要按照大礼办事。” ⾼夫人说:“可是我有一点儿担心。” 闯王间:“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李公子会想着自己出⾝名门宦家,红娘子出⾝微 ![]() ![]() 牛金星哈哈大笑说:“何况她还是夫人的义女!” 宋献策笑着点头,说:“夫人用心甚细,为红娘子婚事着想,真是无微不至,但未免过虑耳。红娘子有义气,有肝胆,侠骨芳心,人品才艺,林泉兄久为倾倒。只是他们以道义相待,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故来往三载,并无不可告人之事。今⽇红娘子是林泉的救命恩人,且同患难甘苦,相偕来投闯王,志同而道合。我敢信林泉 ![]() 尚炯说:“军师说得很是。红娘子做林泉的续弦正配,她心中决不会有丝毫芥蒂。” ⾼夫人说:“不是我刚才过虑,是世界从来就不公道,在男女婚姻上也是一样。那班有钱人家,纳妾,玩小老婆,只讲容貌,不论出⾝。丫头收房,娶娼 ![]() 大家都笑起来,暗暗佩服⾼大人说的话针针见⾎。李自成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想着张献忠和罗汝才被杨嗣昌包围在川西,如果万一他们被消灭,或者溃不成军,潜伏起来,杨嗣昌很快就会出川,以几省的兵力来向他围攻。为着赶快商议军事,他等大家笑过之后,说: “现在别的话都不用说了,只看他们二人的喜事如何办吧。我的想法是,趁目下不打大仗,赶快把喜事办了。说不定,开舂之后,会有恶仗要打。” 李岩欠⾝拱手回答:“承蒙闯王与夫人如此关怀,各位老兄如此热心⽟成,使我五內感 ![]() 金星问:“不知年兄有何苦衷?” 李岩叹口气说:“弟与亡 ![]() ![]() 自成说:“怕的是以后打起仗来,便没有工夫再议此事,一耽搁,就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啦。” 李岩说:“闯王与夫人如此厚爱,敢不从命?但求过百⽇之后,再议此事。” ⾼夫人想了一下说:“我看,最好是趁如今军中闲暇,先将你们二人的婚事定了。等到攻破洛 ![]() 大家都说这样很好,劝李岩不要固执百⽇之后。李岩不好推辞,只得同意。医生说: “既然两造情愿,现在就该择好定亲吉⽇,送定礼,换庚帖。” 献策说:“明⽇就是⻩道吉⽇,利于定亲、嫁、娶。我想,女方主婚人自然是闯王和夫人。男方呢,可惜李府的长辈没有一个人随军前来。二公子德齐是弟弟,不好替哥哥主婚。启东先生是林泉的乡试同年,这关系不比一般,又比他年长十来岁,可以代替李府主婚。至于月老,自然是我与老神仙了。如此安排,不知闯王与夫人意下如何?” “这样好,这样好!”闯王笑着说。 ⾼夫人说:“军旅之中一切从简,务要避免铺张。男家定礼,由公子自己斟酌。女方礼物,由我这里办,不用红娘子自己 ![]() ![]() 献策说:“夫人说得极是。从今天起,红娘子就留在夫人⾝边。红娘子自幼闯 ![]() “在攻破洛 ![]() 李岩欠⾝说:“是,是,理应如此。” ⾼夫人转向闯王说:“近来随营眷属很多,有的是原来就随营的,有的是新来的,有的住在得胜寨內,有的住在附近村中。我有意将年轻的姑娘、媳妇们编成几哨,每⽇来老营半天,学习武艺。有的原来会点武艺的,可以趁此时学好一点,能够做到弓马娴 ![]() ![]() 闯王笑着点头说:“很好,很好。可是红娘子是新来的,万一有的眷属仗恃自己的 ![]() ![]() ⾼夫人说:“只要立下营规,向大家讲明利害,你我肯替红娘子认真做主,她就能够执法如山。我叫慧英、慧梅们都在红娘子手下做事,兰芝跟着大家练武,捷轩的侄女儿新从蓝田来,也得去学点儿本事。红娘子先从这些姑娘们头上执法,看谁还敢不听令。拿一两个咱们自家的姑娘做榜样,有错就罚,毫不例外,更不姑息,别家眷属就只好听话啦。” 闯王愉快地望望军师、牛金星和李岩,说:“这个题目出得好,一则趁此时机叫随营眷属们多练练弓马武艺,二则也让我们看一看红娘子的治军本领。 ![]() ![]() 宋献策笑着说:“只要有闯王和夫人做主,不难,不难。孙武子①能够使吴王的宮人听令,认真 ![]() ![]() ①孙武子--名孙武,舂秋时齐国人,著有《孙子兵法》十三篇,是我国古代杰出的军事学家。吴王阖庐出宮中美人一百八十人让孙武试为指挥。孙武将她们分为二队,以吴王的两个宠姬为队长。先严申号令,要大家听从号令动作。一鼓之后,妇女们大笑。孙武重新严申号令。再鼓,妇女们又大笑。孙武立即斩了吴王的两个宽姬。于是再鼓,妇女们一切动作全按规矩,没有敢再做声的。 这几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夫人又望着李岩说:“我看红娘子十分聪明伶俐,年纪不算太大,也可以跟着慧英们一道儿学习读书识字。咱们的姑娘们不比官宦富豪人家的姐小那样,那些大家闺秀有成群的丫环仆女侍候,饭来伸手,茶来张口,吃 ![]() ![]() ![]() 李岩说:“红娘子何幸蒙夫人如此垂爱,使她能趁此机会,在老营教别人练武之余,随着那些姑娘们学习读书识字,这是她平⽇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洪福。” 医生对李岩说:“咱们闯王自己喜 ![]() 李岩又一次心中暗暗惊奇,同时恍然明⽩,小将李双喜为什么在神-同他见面时会那样应答如流,彬彬有礼。他完全没有料到,十几年来一直被官府称为流贼的李自成军中,自从潜伏商洛山中以来,竟有如此注重读书识字的事! ⾼夫人因为事忙,关于男女庚帖的事儿向宋献策嘱咐一句就起⾝走了。医生也跟着走了。李自成把田见秀的书信拿出,让大家传看,其中除禀报收编一斗⾕、瓦罐子两股人马的情况外,非常值得注意的有下边几句:“顷据探子回报,近⽇襄 ![]() ![]() ![]() ![]() ![]() “敬轩用兵诡计多端,怎么会完蛋了呢?…”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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