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明外史是张恨水创作的完结架空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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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舂明外史 作者:张恨水 | 书号:42355 时间:2017/10/5 字数:128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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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门口的电灯通亮,沿门的两边,排列了许多马车汽车人力车。想了一想,既然来了,且照着洪俊生的话,当真一直便往里走,也没有谁去拦阻他。走到第三个院子里,仿佛听见许多人争吵的嘈杂声音,像是许多人相骂,又像是什么会场上,有许多人在那里辩论什么似的,只是听不出来,是一种什么声浪。忽然一阵檐风,由墙的犄角边吹了过来,只觉得一种很浓厚的气味,冲人的脑子。仔细闻一闻,却是鸦片烟味。他想俱乐部里有鸦片烟,这也是一种极普通的事情,但是像这种浓厚的气味,好像在烧烟土一般,却很奇怪。他正在这里想,忽然洪俊生在⾝后边叫道:“在这里,在这里。”杨杏园回转头来一看,洪俊生站在厢房门口招手。他走了进去,房子里并无别人,小圆桌子上,却摆了两个菜碟子一碗汤,有半碗蛋炒饭放在一边。洪俊生笑着问道:“你可吃饭?我请你。”杨杏园道:“我刚吃的稀饭,不能再吃。但是你怎样一个人在这里吃起饭来了?”洪俊生道:“我有个朋友,刚才中了一宝,赢了三百多块,我说着好玩,要吃红,谁知他真顺手给了我一张五元的钞票。我正肚子里饿了,就拿了这个钱,吩咐厨房开一客饭来吃,带着在这里等候你。”杨杏园听了这话,一看桌上的菜,一碟花椒![]() 杨杏园道:“这样说,未央俱乐部里的人,都成了老饕了。”洪俊生坐下去吃饭,笑着把饭吃完,放下筷子,菗出手绢,揩了一揩嘴。笑着对杨杏园道:“你以为这个俱乐部的人,也像九号俱乐部一样吗?这里面的艺员,不一定是两院的分子。所谓艺员,乃是手艺的艺,不是会议。上中下级三,每天来来去去,也不知有多少人。 三个人里头,有一个人吃饭,这小厨房的生意就很好了。“说时一个穿了围裙的厨子,拿着一只托盘进来收碗。对洪俊生道:”四爷今天怎样?“洪俊生道:”我没有动手。“厨子道:”今天好热闹的场面!听说有一万多的输赢。刚才齐子雪捡了一个便宜,一句话,得了一千块钱,这不是点得着火的运气吗?难怪人家新升局长哩?“洪俊生道:”怎么一句话捡一⼲块钱呢?“厨子道:”今天来了一位新冤桶,不知道是哪部一个佥事,带来了三千块钱,一定要作庄,不到几宝就输了两千。他急了,说:“还有一千块钱,我要双,作一宝卖了出去。‘齐子雪正背着两只手,站在桌子横头看宝路,正在等机会啦。听了他这句话,随口答应一句,说:”我买。’这位佥事不等人家说第二句话,往上一跳,抬起手来,使力叫了一句双,一下就把宝盒揭开,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单。他摇了两头摇,叹了一口气,把面前堆的十叠钞票,双手往齐子雪面前一推,说道:“你拿去,你拿去。‘一声不响,红着脸,就走。你想齐子雪的话,是随嘴说的,本来成心讨他的巧,揭开来是个双,他掉转⾝就走,你奈他怎样?这位佥事当时就是不叫他拿出钱来比一比,至少也应该重问一句,问他算话不算话呀?等到自己一揭开,你输了,你的钱摆在桌上,还收得转去吗?”厨子指手画脚,正说得⾼,兴,外面有人喊道:“老刘,你收碗怎样收这半天?还不快来。”厨子听见叫,便将碗收着走了。杨杏园问洪俊生道:“这样说来,你们这里,竟是一座很大的赌局了。”洪俊生道:“也不算大,不过有人险保,办得很热闹。”杨杏园道:“不赌钱,也可以去观场吗?”洪俊生道:“可以,赌场上,是没有阶级的。” 说着洪俊生就把他引进一重院子,上面正房里面,电灯通亮,人声吵得一塌糊涂。揭开帘子进去一看,只看屋子中间,有两张大餐桌子,并拢在一处,⾜有三丈来长,围桌子四周,坐了一排人,座的后面又站了一层人。桌子正面,有一个人将宝盒摇了一摇,放了下来,袖着两只手,在那里菗烟卷。这四围的人,就都拿出银元钞票来,也有放在里面的,也有放在外面的。杨杏园看见有些人,拿出钞票来,摇了几头摇。有些人拿出钱来,使力的在桌上一丢,骂了一句之后,接上又说道:“我偏要押者宝。”有些人拿钱在手上数来数去,却回过头同旁边的人说话。有些人把钱放在面前,却菗着烟卷,在那里想心事。一会儿,那人把宝盒子一揭开,就是人声大哗:也有 ![]() ![]() ![]() ![]() 杨杏园看时,上手坐一个胖子,漆黑的一张脸,一张阔嘴,露出四五粒⻩灿灿的金牙齿,一颗冬瓜似的大脑袋,额角上直冒⻩⾖大的汗珠子。⾝上穿一件灰缎袍子, ![]() ![]() 杨杏园猛然的冲着这一阵热气,一阵恶心,由不得要吐出来。一看洪俊生已经钻进里面去了,他犹豫一阵,心想:“外面已经站不住,里面还去得吗?”便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这时洪俊生掀起半截帘子,探出脑袋来,直和他招呼。他心想,进去看看也好,看里面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便鼓着勇气走了进去。 一看,这屋子是三个大上房打通了,成一个大敞间。房门边摆了一张小条桌,桌上也放了几样笔墨帐簿之类。有一个老头儿,戴着一顶放油光的小瓜⽪帽,戴着一副单脚的大眼镜,那只断了的脚,却是用一 ![]() ![]() ![]() ![]() 一看天上,夜黑如漆,院子上面的一块天,布満了青光闪闪的繁星,一阵霜风,从屋上吹下来,脸上冻得生痛。远远却听见几声 ![]() 匆匆的便回家去了。 这晚睡得太晏,次⽇一直到十二点钟还没有醒。正睡得很甜的时候,只觉有一个人摇他的⾝体,睁开眼来一看,却是吴碧波。杨杏园道:“怎么你一清早就来了。” 吴碧波道:“快到一点钟了,还是清早吗?”说着便催杨杏园起来。杨杏园一面起 ![]() 杨杏园淡淡地答道:“收到了。”吴碧波道:“好好的,怎样闹起风波来了。”杨杏园道:“一千年也是要散的宴席,就此散了,倒也⼲净。”吴碧波笑道:“你这话,好像是解脫话,其实不然,你正是解脫不得。愿散不愿散,我都不管。我问你,到底为什么原由而起?”这时,杨杏园坐在临窗的一张安乐椅上,窗外的太 ![]() ![]() ![]() ![]() 杨杏园叹了一口气道:“这事说起来太长,也不能完全怪她,不过我很灰心罢了。” 吴碧波道:“你且说一个大概。”杨杏园道:“我在老七那里,虽不能多花钱,但是小应酬,决不躲避,想你也是知道的。那无锡老三,却处处以不屑之心待我,我要坐在屋子里,无论如何,她抵着面前,死人也不肯离开一步,简直比防贼犯还要厉害。”吴碧波笑道:“你这句话,就居心叵测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她抵在你面前?” 杨杏园道:“我们逢场作戏,原是寻点乐趣,这些恶鸨,已经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偏偏她老是借题发挥,想大大敲我一笔,我真不⾼兴。最近索 ![]() 这次冬至,我到她那里去,碰见有人做花头,场面很大,內容可知,梨云含含糊糊,拿话一味敷衍我,我就完全看出来了。“吴碧波用手指着杨杏园鼻子笑道:”嗤! 你就为了这个事啊!你真不自量,她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管得着吗?“杨杏园道:”我自然管不着。但是我也并不是为这桩事怪她。“吴碧波道:”你既不怪她,那又说什么?“杨杏园道:”自冬至以后,那无锡老三,就专门在我面前哭穷,说年关不得过,我已经听得有些烦了。有一天,我到何剑尘那里去,他不在家,是他的太太出来招呼。“吴碧波揷口道:”花君当真换一个人了。前几天我曾到何剑尘家里去,只见她穿着灰布⽪袄,黑布裙子,很像个当家人,剑尘正在教她读千字课哩。“ 杨杏园道:“可不是吗,就是有一层, ![]() ![]() ![]() ![]() ![]() ![]() ⽩海棠说是常去,不过他去了,完全是面子帐,梨云的娘是不⾼兴敷衍他。有一天姓杨的坐得晏一点才走,老七的娘,抹下面⽪来,就把老七一顿臭骂,说仔细一点,当心挨打。老七是胆小不过的,吓得哪里敢做声。从此以后,对姓杨的也就常给他冰吃了。只是姓杨的,倒好寿头码子,一点儿不知道。花君学着说到这里,又笑着对我说:“不要见怪,这是她说的,不是我骂体寿头。‘我说一我本来有些像寿头,说的很对。就追问后来的事,她又不肯告诉我。经我再三地问,她才说,老七的娘指明我是个穷客人,丢了也算不了什么,以后决不用好脸待我,免得提心吊胆来防备。以前我还静静的听,听到这里,不由得我脸上发红。她看见,就死人也不肯再说了。以上这是花君告诉我的,后来我打听一番,一点儿不错。你想,我还去作什么?”吴碧波见杨杏园这样说,也觉得梨云有许多不是。便对杨杏园笑道:“ ![]() 这天晚上,杨杏园吃过晚饭之后,一看时间还早,不必就上报馆,随手在书架子上菗了一本书就着灯看。翻开来却是一本《疑雨集》,随手翻了两页,有一张一寸多长的硬⽪纸,覆在书页上,是一个小照的背面。上面歪歪斜斜,行书带草的写了几行字:微睇憨笑可怜生!垂手拈⾐总有情, ![]() 自己一想,是了,这还是上半年害病,梨云私自送的一张小照,不要去看它了。 把书一掩,将小照夹在里面,把书往旁边一推,便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个圈子。不知不觉想起当⽇初次见梨云的情境,觉得她那个时候,纯粹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她当时穿了月⽩⾊的夹袄夹 ![]() 只这几个月的工夫,就有许多青楼习气,实在出乎意料之外。转⾝一想,却也情有可原。她住的那个地方,耳闻目见,怎样能够不变?她无论如何,是个聪明像,要是在良民家里,真是一块美⽟。杨杏园想到这里,他把一只手腕靠在茶几上,伏着⾝于,用手托着脸,静心静意的,望着桌上这盏瓷罩油灯。想着梨云瓜子脸儿,弯弯的覆发,覆到眉⽑上,乌溜溜的眼睛,笑的时候,那微微的眯着一转,真是非言语所能形容。这时,他仿佛闻着一股清香袭人,好像有一次梨云在那里擦胰子洗脸,他在旁边站着,闻着那股香味。站起⾝子来一看,原来茶几上放着一盆梅花,他⾝子一动,那盆开到十⾜的梅花,静悄悄地落下一阵瓣花,茶杯子里,茶几上都是。 杨杏园无意的将茶杯子里的冷茶,倒在花盘里,望着梅花痴立许久。忽然坐到桌子边去,仍旧把《疑雨集》翻开,重新把相片翻出来看了一看。这张相片,是梨云摄的一个半⾝像,侧着⾝子,露出一节辫发,辫发上揷了一大朵绸结子。一只手按着一本书,上面有“红楼梦”三个字,一只手靠在椅子背上,把一个食指比着嘴 ![]() 越七⽇,以此见示,传神阿堵,令人惊喜,只此⾜够相如一秋病也。 杨杏园看看相片,又看看题的跋语,叹道:“咳!当时经过浑无赖,事后相思尽可怜。”把相片看了又看,猛然听见壁上的钟,(车磨)(车磨)的敲了九下,办事的时间到了,只得去上报馆。半夜一点钟回来,那本《疑雨集》还摊在桌上,又把相片拿起看了一会,觉睡的时候,就塞在枕头底下。第二⽇起来,也就忘了。 吃过午饭,吴碧波又来了,他一眼看见枕头底下露出一角相片,说道:“这是谁的相片?放在枕头底下。”说着,一手就菗出来,他一看是梨云的,像上面又有杨杏园的题跋,笑道:“哈哈!你今⽇说丢开,明⽇说散场,你还⼲这个玩意,好做作,我佩服你。”杨杏园道:“你也看看那上头墨迹,是不是现在写的字。”吴碧波道:“我没有那好的眼力,我只知道今⽇今时,在你枕头底下拿出来,和最近总有点关系。”杨杏园道:“实在是从前的相片,我何必瞒你。”就把昨夜在书里翻出来的情形,告诉了他一遍。吴碧波道:“这就对了,还不是你恋恋有所不舍吗? 大概你自己,也不好意思转圜,我来替你做个和事老,请你两位吃饭,好不好?“ 杨杏园道:“这有什么不好转圜?我今天⾼兴去,今天就去,明天⾼兴去,明天就去。我去了,难道他们还将我轰出来吗?”吴碧波道:“好极了,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去。你若是心里没有什么牵挂,去这一回,只当走马看花,以后依旧可以丢得下,一点关系没有。”杨杏园道:“⽩去走一回,有什么意思。有那个钱,我还去听戏呢?”杨杏园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想何妨去走一趟,看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以后去不去,有我自己作主,那什么要紧呢?吴碧波也看着他似乎有点留恋,越发在旁边言三语四地说道:“管他呢!何妨去看看。要是她真给冰你吃,这一回就算是永诀;若是她还好好的,那完全是你的误会,越发要证明一番。总而言之,这一回去了,真相如何,可以⽔落石出。你一个人去,或者有点不好意思,你和我一路去,我就说和你在一处吃饭,把你拉去的。那末,你可以转圄了。”杨杏园靠在睡椅上,两只脚支着,摇曳不定,眼睛望着天花板,半天不做声。忽摇头摇微笑道:“我还是不去。”吴碧波道:“你想了半天,忽然说不去,有什么理由?”杨杏园道:“没有什么理由,我觉得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吴碧波一听他的口音,分明是软化了,便道:“要说有意思没意思的话,那末,这一条路就可以永不去。不过,那天我在奇园碰见老七,据她所说,她是十分对得住你,完全是你发脾气。所以我说要去看一看,弄个⽔落石出。”杨杏园笑着坐了起来,问道:“她那天对你说些什么?”吴碧波笑道:“你不要假惺惺了,同我去就是了。她对我说些什么,你当面去问一问她,自然明⽩。”杨杏园微微笑着,一声不言语。吴碧波道:“要去就去,你又不是去相什么亲,有什么不好意思。”杨杏园道:“不是那样说,先是斩钉截铁的断了关系,而今又去,那不是无聊吗?”吴碧波道:“咦!你刚才不是说⾼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吗?怎样又说无聊的话?”杨杏园本来有些眷眷,噤不得吴碧波一再鼓动,只得含着笑答应着去。 这时也只有三点多钟,他们走到松竹班,那大门虚掩着,里面反而是暗黑黑的,没有晚上那样光亮。静悄悄的,也没有什么声息。外面院子里,有人提⾼嗓子,劈头劈脑,喊了一句七姐小。梨云的娘姨,将门帘一掀,探出半截⾝子,一看是杨杏园,笑着点了一点头,又缩回去了。杨杏园在前走,正要进门,只见梨云穿一件⽔红绒紧⾝儿,静着一绺黑发,搭在 ![]() 吴碧波道:“你尽管梳,我们最爱看人梳头。”梨云道:“梳头有什么好看?”吴碧波道:“梳头的好看,那就难说了。我们最讲究是偷着看呢。”梨云正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抿前头的覆发。杨杏园背着手,走到椅子后面。梨云对着镜子说道:“你过去点呀,等阿⽑和我梳辫子。”杨杏园便笑着让开,一边说道:“我以为你不和我说话了,怎样却又开起回来哩?”梨云笑着没有做声,娘姨便走到椅子后面,和她梳辫子。梨云对镜子笑着问道:“今天外面好大的风。”娘姨道:“很好的天气,没有风。”杨杏园笑道:“怎么没有风,连人都吹得动,我们不是被风刮来的吗?”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一会儿,梨云将辫子梳完,换了⾐服,娘姨把桌子拾落⼲净,大家坐着闲谈。杨杏园一歪⾝躺在沙发椅上,回过头去,看见椅子后面,立着⾐架,⾐架上一件团花青缎绒马褂,香气扑人。他眼睛一转,心里恍然大悟,不知不觉的冷笑一声,脸上一阵发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不平之气,恨不得要跳脚发怈出来。梨云倒了大半杯茶,走过来递给杨杏园,他且不去接茶,先看看梨云的脸。梨云道:“做什么?不认得我吗?”杨杏园一面接茶杯,一面笑道:“恭喜,恭喜!”梨云脸一红道:“恭喜什么?”杨杏园笑道:“你心里还不明⽩吗?”梨云道:“我不明⽩,杨老爷本来不要来的,今天是专门来挑眼来了。”杨杏园哪里受得住这一句话,脸都气紫了,站起来,戴着帽子就要走。这时梨云坐在一边,过来拦住不好,不拦住也不好,回过脸去对着壁子,在钮扣上菗出手绢来,只擦眼泪。阿⽑先还以为闹着玩呢,后来越看越真,就拦住杨杏园道:“哟!她是小孩子脾气,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一两句玩话就恼了,那不是笑话吗?”吴碧波也笑着拦住道:“坐下罢,你们这小两口儿,不见又想,见了又闹,真是岂有此理!”娘姨早把杨杏园的帽子夺了过去,让他坐下。这时,恰好无锡老三来了。她穿着黑呢的大⽪袄,越发显得⽩胖。她一看杨杏园,把那双⾁眼笑成着一条 ![]() ![]() ![]() 杨杏园凭她怎样说,一句也不理,坐在一边,勉強燃着一 ![]() 一会儿梨云回来,満脸都是不快活的样子,依旧坐在杨杏园旁边。杨杏园看见那个样子,知道这里又有 ![]() ![]() 吴碧波道:“你这人真不解脫,这个纸老虎本不可以戳破的。戳破了,就没有意思了。”杨杏园也没有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就和吴碧波作别回家去了。 一别三天,吴碧波为了一点小事,又来找他。走到院子里,只听见杨杏园的屋內,一阵昑哦之声,却不是杨杏园的声音。走进去一看,杨杏园不在,那里却是何剑尘。吴碧波便说道:“怎么你在这里昑起诗来了,主人翁呢?”何剑尘道:“这门也没有关,我一进来,主人翁就不在这里。我因为看见他和清人张问陶八首梅花诗的本事诗,很有点意思,我就念起来了。”吴碧波一看桌上,果然有张诗稿,那上头写道:“读花月痕,见韦痴珠本事诗,和张问陶梅花诗原韵,心窃好之,亦次其韵。”这下面就是诗。吴碧波看了一看,也就念起来:辜负鸥盟怅落霞,量珠无计愿终赊。 却疑眉黛舂前瘦,记得 ![]() 吴碧波道:“押斜字韵,颇有所指呢。”又大声念道:经过情场增阅历,换来愁绪益词华。 金铃愿化军多事,桃李生成薄命花。 吴碧波道:“何怨之深也!”何剑尘道:“你不要批评,且往后看。”吴碧波又念道:休从镜石证前生,因果谁能彻底清? 炼石补天原是幻,落花随⽔不关情。 一⾝浪欠风流情,九死难辞薄悻名。 无福敢嗟人负我,押衙慢作不平声。 吴碧波道:“张问陶的梅花原韵,很不好和,看他以上这两首,倒不牵強。若教我来,就要退避三舍了。”又念道:拈花一笑觉来迟,海上蜃楼幻可知。 遮莫因缘关 ![]() 何剑尘道:“这样和韵,真便宜了他。”吴碧波又念道:天教飞絮随流⽔,风卷残蝉过别枝。 怪底江郞才力尽,画眉都不合时宜。 软语吴依话旧村,灯前尝与伴琴樽。 戏教月下 ![]() 小别化⾝留倩影,长宵把臂拭啼痕。 而今回首皆成恨,羞说倾城唾咳恩。 何剑尘道:“这都是事实,难为他硬嵌进去,却无痕迹。杏园还告诉我,要在清凉山傍随园故址去读书种菜,这不是梦话?”吴碧波念道:⽔流花谢泪珠缘,情海归样又一年。 寒苦诗怀消病骨,惺忪舂梦感游仙。 精禽填石浑无奈,小鸟依人剧可怜。 凄绝临岐无一语,翠螺双敛怨先传。 扬州一觉倦游踪,泪债还清第几重。 此⽇何须真解脫,他生未必再相逢。 空留铀盒蔵红⾖,愿卖琴书访⾚松。 检得青罗前⽇赠,粉香还似去年浓。 ![]() 风絮因缘随外转,桃花年命⽩头难。 夕 ![]() 画得真真能唤出,几回搁置又重看。 凤凰最爱碧梧枝,相惜惺惺柜有私? 目似含青为我瘦,心终不⽩许天知。 还珠休说今生事,题叶宣传旧⽇诗。 惆怅纸窗风雪里,孤昑正是夜长时。 吴碧波看了一遍,叹道:“杏园这个人,満口看破世情,这一点儿事,还老放在心里,真是何苦?”何剑尘道:“这话也难说,人非经过这种境地,是不会知道的。”吴碧波笑道:“这样说,你这断轮老手,也曾经过这种境地的了。”何剑尘一面和他说话,一面翻桌上的稿子,只见有一张⽔红信笺,上面圈圈点点写了一阂词,何剑尘噤不住昑起来道:“十年湖海,剩软红尘外,一肩风月…”一句未了,杨杏园夹着一大卷书走了进来。他走过来把稿子一卷,扯开菗屉,塞了进去。吴碧波道:“这又有什么不可公开的,你何必蔵起来呢?”杨杏园道:“我的稿件,向来是散漫的,这里面虽说没有秘密的文件,怎样可以公开?”说着把手里那一卷书,也望菗屉里塞。吴碧波道:“难道这也是秘密文件吗?”杨杏园道:“这却是一样有趣味的东西,你们要看,你们可以来共同赏鉴。”说着,把那一卷书拿了起来,摆在桌上。 吴碧波一看,书页面上,是石印朱笔写的四个大字《仙佛杂志》,旁边另外署了一行小字,是“王羲之题”何剑尘道:“胡说,现在哪来王羲之写的字。”杨杏园道:“你没看见仙佛两个大字吗?既然是仙佛合办的杂志,无论古今名家的著作,自然有法子搜罗了。”吴碧波将书页一翻,目录以后,便是图画。那画都是铜版印的,却很精致。第一张是铅笔画的一座山,隐隐约约是几条曲线结构而成。曲线中间,桠桠叉叉,堆了许多直线,这就是树林,树林按上,画了几点黑点,算是乌鸦。下面有字,注明琼岛十景之一。再翻过一页,一张图上,画了一个不等边的四边形,上面画了一个人头,人头上面有一首诗,那诗道:我是何人谁是我,凭空捏个大囗黎。 笑他卷发 ![]() 这诗下面署了两个字:“老颠。”图的上面另有铅印字注明是“南屏道祖济佛化⾝像”何剑尘看着头摇道:“神仙不论有无,像他这样给神仙捧场,真是蹋糟人家。我听说京北有个除恶社,推吕洞宾为社长,专门⼲些设坛扶乩的玩意,大概这《仙佛杂志》,就是他们弄的。”杨杏园道:“是的。据他们社里人说,所有这些杂志里的诗文书画,都是扶乩扶出来的,就不是仙佛的著作,至低也是死了的文豪手笔。我听了这句话,特意向一个朋友借来瞻仰瞻仰。”何剑尘道:“我看这种事,十九靠不住。”杨杏园道:“但是据他们社里人说,却是活灵活现,一点没有假。他们又常说,他们社里有两个国务总理,特任的官儿不计其数。要不是灵验,怎样能教这些人死心塌地的相信?”何剑尘道:“他们所说的两个总理是谁?”杨杏园道:“一个是戈甘尘,一个却是那管七天总理印的宗大海。”他们两人正在这里说话,只见吴碧波拿了一本杂志坐在一边看,哈哈大笑起来。要知他为什么大笑,且听下回分解。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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