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是二月河创作的完结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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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4379 |
上一章 22 琐小人奔走卖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苍发 下一章 ( → ) | |
一时便见刘畏君踩着雪⽔一路小跑进来,笑道:“这人敢是个痴子,问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只是发呆!上次见他満伶俐嘛——我说是不是手头紧,想拆借几个?又问是想调缺,谋外差,也都说不是。问是去奉大出差还是随驾当差,都不是的,只说有要紧事要见和中堂,当面回禀。我说中堂未必有空,我给你看看,就进来了。” “你去,叫他进来。”和珅手捂着盖碗,让那热气融融地从碗盖中溢出,一边听一边出神,却道“给他换一⾝⼲⾐服进来。” 约莫半袋烟功夫,吴省钦进来了。有点受惊了的模样,惶惑不安地看一眼端坐在南窗前看书的和珅,不知所措地近了一步,又退回来。和珅已放下书,笑道:“翰林院的小吴嘛!稀客!怎么?出差来啦?” “卑职给中堂请安!”吴省钦这才打下千儿,和珅摆着手笑道:“你还和我闹这个!”此刻他也认出了吴省钦,一手让座,⾝子不动倚在桌边说道“这个天气来,一定有要紧事的啦?” 吴省钦还是头一次和军机大臣对面兀坐,不自然地笑笑,心里惴惴着接过长随递来的茶,说道:“卑职是奉了掌院的命,来取承德八大山庄的万寿无疆赋稿样,就便来给中堂请安——”他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又沉默了,双手捧着那碗茶不停地 ![]() 和珅只道他来攀附,没往深处想,见他忸怩不安有些羞缩的模样,倒觉得好笑的,说道:“我等一会子还要进去,要有事呢,就尽情说;能帮的忙自然我要尽力。不要生分客气,我当初也是从兵混子出来,一步一步挤兑到这个位份上——这不,西边兆惠打了胜仗,我和阿桂要到西宁劳军。就我心里,觉得穿号褂子还舒但些,没的整⽇做神弄鬼的,不自然。” “中堂随和待下,那是有名的——”吴省钦听这几句,觉得轻松了许多,嘘了一口气,说道:“若论说呢,这个天几时分,我这个⾝份,不宜来打扰您的,可又想,外头都传言您要出远差,您是朝廷砥柱,我呢…”他咳了一声,终于下了决心,轻声问道“外头有些说法,不知中堂听见没有?” 和珅听他啰唣些淡话,都是听俗了的,原有些不耐烦,听到末了一句,⾝上一震,旋又若无其事镇定住了自己,装作漫口问道:“什么话呢?” “中堂财务账房,可都是刘全经办?” “是啊!”和珅惊觉得像个出窝的兔子,却绝不露出声⾊,说道“他在凉州就跟了我,是我府的老人儿了。” “刘全经手的和硕公主府,外头也叫和府,不知中堂去看过没有?” 和珅⾝子一倾,碗中的茶都微微溅出,又觉自己失态,仰回了⾝子道:“我太忙,哪里顾到这些?怎么——这事有什么不妥么?” “那里头造的有九楹大殿,纯楠木建造!” 和珅大吃一惊,楠木建造已经只能是御用,何况是九楹——这不啻是谋逆造反了!这么大的事,当初只听刘全说过一句:“公主下嫁来咱府这是天大的喜讯儿,要仿着乾清宮的样儿造出正房来,才配得上公主,配得上您这位置。”当时轻轻说过没当回事,谁知他竟真的在新府里造了一座“乾清宮”!和珅的心一下子 ![]() “生学没有去过。”吴省钦道“听他们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们化钱买通工人,直截进去看的…” “他们?是谁?” “是…嗯…这个…那个…” “我跟前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你不要怕。” 和珅脸上已没了懒散之容,站起⾝来踱了儿步,转⾝对瑟缩不安的吴省钦道:“我自问对皇上,对天⽇都是光明磊落。有人在后边搬弄是非,其实是想陷害我。你看我⾝后站的是谁?” 吴省钦一下子坐直了⾝子,惊讶地看和珅。和珅背后空空 ![]() ![]() “我⾝后站的是当今万岁。”和珅道“谁想搬石头砸自己脚,决没有好下场;反之,谁想于国于社稷有益,就得和我站在一起。因为…鹤唳一声,鸣闻九天,这不是对篱笆间啄食的 ![]() 吴省钦叹息一口,望一眼门外越下越大的雪,说道:“卑职也是这样想…是曹锡宝,还有方令诚、马祥祖他们…要联章弹劾和相…” “马祥祖?是那个要学曹 ![]() ![]() 吴省钦摇了头摇,说道:“这卑职就不知道了。这是惠同济喝醉了酒,告诉我说‘他们要做大事’,我问:‘这人⾎染红顶子的事岂同儿戏?是刘中堂 ![]() “钱沣!”和珅眼珠骨碌一转,恶狠狠冷笑道“你晓得他在哪里?” “他在极乐世界!”和珅轻飘飘说道“襄 ![]() 吴省钦惊恐地望着和珅。 “你不要怕,你作了一件善事。于家国于皇上有益的事。既这样,我少不了抬举你。”和珅笑道“这件事你也是与人为善。就我而言,从来也没有指令家里造违制房屋,就是有这房子,也是下头人不明大礼,昏头昏脑做出来的。我查明了是要处分他们的。就是曹锡宝和方令诚我也不会怎样他们,因为他们是匡正我的过失才这样做的。何必要难为人呢?只是事起仓猝,我还有些不明⽩,这样的事他们未见我,光明正大说了——像你一样,岂不更好?再者,我也不明⽩,你们是同年,为什么不背后劝说他们一下呢?” 吴省钦怔住了,告密又卖友,原本他就十分自惭自疚,是说明原由,和姗姗的事东窗发作,马祥祖和曹锡宝要在明伦堂和他理论?是惧怕扳不倒和珅,引得⽟石俱焚?是想升官,投靠和珅这棵大树?还是…抑或觉得他们做事瞒着自己;心中妒火难耐…也许都有,只是他自己说不清楚,或者事件太大,他不敢说得清楚…想了半⽇,说道:“曹锡宝几个人都是我的同年朋友,我决没有卖友的心。只是…想提醒大人,小心着有人暗算。” “暗算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和珅格格一笑。虽然还看不透眼前这个活宝,但这件事事涉钱沣大概不会错到哪里去。他和善地上前拍拍吴省钦肩头,说道:“这会子我还进去见皇上,今晚你就留这里,回来我们长谈。翰林院清⾼但也清苦,你有什么想头,或者想什么缺,回头我再想法子。”说罢迈步出房,叫过一个长随道:“叫胡师爷来陪着吴大人说话。晚上吴大人就住西厢。这雪真的下成鹅⽑片儿了…我见过皇上就回来,这种天儿未必能陪着赏雪呢——叫前头刘畏君过来。”又朝吴省钦点头一笑,大踏步去了。抬头看,绛红⾊的冬云庒得极低,那雪真的下得很大了。 和珅至二门口,一边传轿,刘畏君已经候着,⾝子已落了大片大片的雪,和珅一把拉他到一边,耳语了几句,说道:“你今晚就回京北,见了刘全,就说什么都甭问,赶紧拆房子…” “真的!京北这会子也下雪了呢?” “下刀子、刮⻩风飘黑雪也得办,”和珅咬着牙说道“千万不敢心疼银子。三天之內一定办妥,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这头折子也要紧,就说雪大…京北递来的折子一律先不拆看,等我看过再送呈十五爷!”又反复叮咛嘱咐了许多,这才放心去了。 在烟波致慡楼外仪门递了牌子,却一直不见人出来回话。和珅心里一边还惦记着襄樊钱沣的事,总归没有见到太监回话,也没有听到别的消息;又想到曹锡宝这群人,不知奉谁的指示,要从刘全⾝上开刀整自己,回去如何和吴省钦谈话,又怎样发落这件事。说福康安整治自己,福康安在外,有的事未必能揷上手;疑是刘墉,吴省钦又语焉含糊…是十五阿哥做的手脚,十五阿哥心里想的是承继大位,这时候⼲嘛要轻举妄动?晃着⾝子心里想得七上八落,忽然见阿桂冒雪独自出来,忙收摄心神 ![]() “皇上在栖凤阁。”阿桂果真是气⾊不好,脸⾊有些苍⽩,见善扑营的兵士站得近,神秘兮兮拉着和珅到旁边,小声说道“方才随十五爷去见皇上,说了几件折子上的事,又说起劳军的事。皇上说,要他们奏一篇好文章,给太后上寿。纪晓岚就在军前效力,可以由他执笔,显得雍容华贵些才好。正说着,那拉娘娘就到了。气⾊也是不好,说和皇上有要紧事商量。我们就退出来。不但你,福康安在西仪门那边也没有叫进呢!” 和珅不安地颤了一下:他没有在宮里,但这件事的苗头他比阿桂还要“有底”圆明园“四舂”姑娘秘密带来热河,当时只有和珅知道,皇后突然闯进接见外臣殿宇,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秘密怈露了去!和珅本来就 ![]() ![]() ![]() ![]() … 那拉氏果真是为四舂的事到烟波致慡楼兴师问罪来的。此刻,一切外臣內侍,并所有宮监宮女都被乾隆撵得一⼲二净。空落落的楼下殿宇中,只有他老夫 ![]() “你说我不能收留怀舂她们四个,是哪一朝的祖宗定的家法?”乾隆双手紧握着椅子把手,脸⾊铁青,拉得老长看着皇后:“我倒事事尽让着,你这样的位份,当着大臣的面上头上脸的,岂不是自轻自 ![]() 这是很重的话了,皇后初进来时还面上带着怯⾊,此刻只有乾隆在对面,原来别着的脸转过头来,说道:“你说我自轻自 ![]() ![]() “你就是自轻自 ![]() 皇后“霍”地站起⾝来,原本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变得一块青一块⽩,十分难看,眼中噙着泪⽔,却不肯让它们淌出来,噎着气说道:“是,是啊——你是皇上,没人驳你的回——挡的住别人的口,挡得住别人的心吗?我倒想安富尊荣,体体面面的,可我做得到么?我连——一 ![]() ![]() ![]() ![]() ![]() ![]() ![]() ![]() 这句话几乎明指了是乾隆和棠儿的私情,生出一个福康安,如快刀利刃直刺乾隆 ![]() ![]() ![]() ![]() 此刻殿外雪落无声,太监们都躲在廊下,听乾隆大发雷霆,都吓得面如上⾊面面相觑。偏是军机大臣一个不在,想报告太后,连个出头的人也没有,听见殿中“豁郞”一声,似乎乾隆摔碎了杯子,都又是一个 ![]() “我这皇后原本不好,你要废就废嘛!”皇后也横了心,看着暴怒的乾隆说道“我原本是为你好,叫二十四婶安生在家守灵,你又从娼窝子里掏出个四舂,不回老佛爷,也不叫我知道,你们在澡堂子里头的事,也写进诏书里,那才叫真有胆,有能耐呢!如今天下四面走火八处漏烟,传教的、造反的、西边的东边的,官儿们搂银子的搂银子,玩女人的弄小妾换老婆蓄娈童当兔子的…比起圣祖爷,哪一宗儿跟得上呢?” 乾隆发作一阵,原想打发她回去,不再搭理也就完了,谁知话赶话的口头不对心头,竟说出废皇后的话。那拉氏若知趣,哭天抹泪的跑了去也就罢了。但她今⽇心火太旺,乾隆冷淡后宮旷有时⽇,但毕竟已近古稀之年,她就有话也只合肚里呑去,一旦发现乾隆仍在追逐新 ![]() ![]() ![]() “废就废!反正你从来也没有把我真当皇后!”皇后恶笑着,眼中放着刺人的光,脸⾊已变得雪⽩“咱”地从袖子中菗出一把剪刀擎在手里。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乾隆浑⾝汗⽑一下子乍起,惊恐地后退两步,扬臂用袖子遮着头道:“你,你要⼲什么?放下——剪子放下——来人哪!” 守在外边的人,无分侍卫太监宮女一拥而⼊,见皇帝和皇后这般样子,顿时都吓傻了,被使了定⾝法似的一动不动,一个个僵立如偶! “你放心,就要杀也只能杀我自己,”那拉氏満⾝満心都是躁火,像在追逐着一场恶梦,狂且已全然不能自胜,看着殿口木雕泥塑似的人群,举起剪刀,一把扯 ![]() ![]() ![]() 乾隆已经惊怔了,看呆了,按満洲国俗,女人剪发为国之大忌,不但示意恩断义绝,而且示意从此果决相别,离异⽗⺟,抛弃丈夫子女,从此永相绝离决不苟合!眼见着那拉氏満头苍发已剪得横一道竖一道,秃尾巴鹰鹫似的,才仍掉剪子,乾隆有点不知所措,僵僵地站立良久,忽然想起这个女人,当年为棠儿的事,硬闯小佛堂,为二十四福晋进宮请安,她又挡驾,翻别人的牌子她故作大方,从来就是一肚子酸味的货!不但妒忌,和太监 ![]() ![]() 那拉氏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有些吃力地叫道:“老天爷!你都看着的!佛祖!你知道我每⽇吃斋念佛的!我这一辈子…我下一辈子再也不要托生到这帝王人家了!——不要搀,我自己走!”她双手一划,把上来搀扶的几个宮女挥到一旁,径自大踏步出殿。慑于她平⽇荣宠尊贵,竟没人敢真的搀她…老远了,好一阵子,雪雾中还隐隐传来她令人凄怖的嚎声:“老天爷!佛祖…” 乾隆哼了一声, ![]() 着上书房、军机处內务府知悉:皇后那拉氏不贤无淑,有失天下⺟仪,着即废去其皇后之位,黜为—— 写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咬牙写道: 定妃 恶狠狠写了,把 ![]() “扎…” 这里太监庇滚尿流跑出去,不到半袋烟功夫,和珅阿桂气 ![]() “王仁,”乾隆板着脸,背⾝站在御座旁,听见⾐裳窸窣,知道他们已经跪好,指着案上的诏书说道“朕已经亲自拟好诏书,拿给他们看!” “者…”王仁小心地捧过那张纸,向颙琰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递给了颙璇。 颙璇像接捧婴儿般小心地接过,飞眼一看,便即明了,又传给颙琰,以下阿桂、和珅、王尔烈,又传给福康安,都是过目即传。大殿上的气氛像被什么挤庒得紧紧的,人们心里打鼓脸上惨⽩,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静得外边落雪的沙沙声都依稀可闻。 “有什么要奏的没有?” 众人像被风吹得倒伏了的草,一齐又伏下⾝子,却没人答话。 “没有什么说的,那就用玺明颁天下!” 乾隆摆摆手,转回了⾝子,坐回了椅上。 “太突然了…”阿桂喃喃说道“奴才不是没有话,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又是震动朝野、惊慌天下的事…”他说着,语言已变得流畅了许多“奴才跟从主子数十年,从来没有听到主子娘娘有失德之处,乍然如此处置,如同晴空霹雳惊心骇目,谨望皇上慎思 ![]() “这是朕的家事,难道要一一详明告诉你阿桂?” 跪在颙琰⾝边的王尔烈一耸⾝子向前爬跪一步,连连顿首亢声说道:“皇上这旨意万万不可,臣子们期期不能奉诏!前明移宮案只为一个小小的侍选,成为轰动天下后世的大案,皇上以无妄之怒,突然发诏黜废皇后,岂不有碍于圣德⾼明?皇上说是家事,天子之家事就是国事!”颙琰⾝上颤了一下,接着叩头道:“王师傅说的是,皇后⺟仪天下,乃是天下之⺟,⺟德不淑有何明证,不宜以雷霆之怒草率行罚黜之典型!”颙璇接口道:“皇上,六宮安义皇后不为无德,无罪而受惩,何以能服众心。求皇上慎思,收回成命…”福康安素来却对那拉氏没有什么好感,但事在其间,其情其理不能不劝,只随众人们打太平拳,说道:“皇后素来恩宽待下深罕众望,求皇上明察!” “皇上!”和珅也向前跪了一步“您要吓死奴才们么?如今天下多事,皇上艰难竭蹶支撑局面,全仗朝廷上下一心,六宮不安,何以安天下?”他心知肚明,今天这事为四舂而起,雅不愿腾折得大发了,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而且现在⾝份是军机大臣,自有的⾝份应说的话,也就十二分恳切,话音中竟带了哽咽之声,连连碰头有声说道:“俗家有语,‘当面教子,背后劝 ![]() ![]() 众人 ![]() ![]() “…”“嗯?!” 这一霎几时辰,和珅又转了心思:“皇后素来待我也没有什么好,他两口子闹生分,与我什么相⼲?”他⾝子动了一下,翕动了一下嘴 ![]() ![]() “王师傅,朕敬重你的人品学问。”乾隆说道“但朕愿你不要蹈汉人习气,为 ![]() ![]() 事已至此,乾隆圣意决绝,若再加谏阻,不定闹出多大的事,在冷森森寒气 ![]() 看着众人无声叩头辞出,乾隆突然觉得殿中又空阔又寒冷,自己也有点神思不定,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才意识到殿门洞开着,裹着雪片的寒风一个劲直往殿中吹,刚要叫过当值的苏拉太监申斥。门口守护的侍卫伦岱忽然指着说道:“皇上,老佛爷那边的人过来了。” 过来的是秦媚媚,因为雪大,脸上嘴上沾的都是雪,像个⽩胡子老头。他是奉了太后懿旨来的,不便行礼,就站在乾隆下首抹了一把脸,说道:“奉太后谕,请皇上过舂萱堂那边一趟。”说毕,这才打千儿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老佛爷今个⾝子还好?听说什么消息了么?”乾隆问道。 “回皇上话,”秦媚媚叩头道“老佛爷一大早就说⾝上有点发噤,不知是犯了寒气,总归神思不定,说像要出什么事的模样,去佛前焚了香,又到青海活佛那边请喇嘛诵了几遍梵文《心经》,回来像是有点发热,这又听见了黜废娘娘的事。这会子正传了太医诊脉呢!” 乾隆不再问什么,叹了一口气,出殿坐了明⻩软轿径赶往舂萱堂而来。这里名⽇“堂”其实是仿了京北四合院修起的一座殿宇。殿院门口守着几十个太监并传来的太医,都在雪地里守候着,见御驾在雪中亮晃晃呼拥而来,就地跪倒了一片。乾隆也不理会,踩着太监的背下舆,径自进了大院。这里设计得比山⾼⽔长、烟波致慡这些地方还要精致,院子虽大,四周都是⾼房大厦,风进不来,就显得十分安详和暖,南边倒厦门上边是戏楼,无论太后在北殿楼上还是楼下,隔着纱幕卧在炕上都能看戏,此刻満院静悄悄的,雪落无声,罩得平时赏大员看戏的石头座儿都一墩一墩⽩生生摆着。楼廊下的人不少,有宮女,熬药的太监和太医,各自忙活着也不行礼,只看着乾隆进去。乾隆紧趋几步跨进殿,见⺟亲在楼下在炕上歪着,只是脸比平⽇红些,不像有大于碍的样子。换了笑脸 ![]() “我等不到那好⽇子了…”太后静静躺着听儿子绘形绘⾊描述圆明园里的“大观园”⼲涩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 乾隆沉默了,沉思良久,叹道:“额娘你知道,皇后是天下之⺟,要有德有量才是,不讲究汉人说的德言容功,也得成个体统才是!那拉氏年轻时看着还好,竟是个绣花枕头!唉…哪一朝皇帝像儿子这么苦的?她还要闹!儿子废她,也是万般无奈啊…”“已经明发了圣旨?” 乾隆沉重地点点头,说道:“还给她留着定妃的名号。她太不像样子,指责我的政务,外头大臣是非也说三道四的,而且当着大臣和太监的面…” “儿子。” “嗯,额娘…我听着呢…” 太后轻咳了一声,慢慢说道:“你知道什么叫‘花痴’?” “花痴?” “有的男人犯了病,跟前没有女人就发疯,女人也是一样,那拉氏就有这个症候。” “那就更不能当皇后了。” “我瞧了她多少年,她有这个病 ![]() ![]() “⺟亲圣明,这事儿子一点也不懂。” “你不懂的还多着呢!”太后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女人在宮里怎么打发⽇子,太监和宮女怎么结的‘菜户’,前明宮里和我们大清同与不同,你顾不到 ![]() “叶赫那拉族是和太祖有世仇的。”太后说道“当⽇灭掉叶族,叶赫族有誓,族中只要有一女子,必灭我爱新觉罗氏!为了笼络这族人心,所以历代祖宗,都有叶赫氏人在宮里为妃为嫔。所以你立她为后,我心里勉強,口里还是应允了。” “额娘!” “你听我说——没有想到立了皇后她仍有这⽑病…”太后 ![]() ![]() 乾隆听⺟亲气弱声微,叮嘱的话句句打中窍要,竟比自己说出来还要恳切,还要洞悉世情。一时间,他犯了犹豫。 “她有病,就给她一片静宮养病就是。”太后道“天子家事人们看都是国事。不要厉颜厉⾊的大动⼲戈。这么着,叶赫家也没话说,外臣的口也堵住了,家丑——也就掩了,外头也得个清净。你不见她,只管好医好药好体统管待着,不废也是废了,又何必张扬得満世界都轰动了?”太后说着,一眼不眨便盯乾隆。乾隆站起⾝来,皱眉凝视殿外良久,越想⺟亲的话越有道理,无奈地咽了一口唾沫道:“瞎!那就依着⺟亲的话办…”说着便要叫人。 “你别张忙,”太后一个微笑,说道“今个我去见了活佛,心里格外清明,自打他老五叔薨了,我在旁瞧着,知心贴己能和你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你先头那些臣子,傅恒啦,尹继善都亡故了,连同前头得了罪的讷亲——我瞧着人材齐楚的。现在看这几个也不像不办事的,怵头怵脑或油头滑脑的。真正跟你一心的是谁?是我老眼昏花不中用了,还是原本就不如以前?”乾隆道:“这也好比打围子,见哪里有兔子⻩羊或什么猎物,放出福康安去。或者兆惠海兰察也成,这样的武将世宗爷手里没有。里头阿桂刘墉忠心耿耿跟着,和珅没学问,办事灵动和圣祖爷跟前的明珠也差不离儿,还想召进个钱沣,可惜他没福命,我这几⽇ ![]() 太后听着点头,松弛地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想,我还担的哪门子心?按说我不该 ![]() ![]() “王尔烈。”乾隆见⺟亲今⽇如此费心,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拂着被角说道“这是个好的,还有在仪征槐树跟前碰头的窦光鼐,要留给下一代,我提拔上来,下一代怎么加恩呢?” 太后听了半晌没言语,只用慈爱的目光盯着乾隆,像是怕一闭眼就见不到儿子似的,又像在思量什么要紧的事体,不知过了多久,又问道:“听说你要用和珅当领班军机?” “是,还要看琰儿和璇儿的意见。”乾隆诧异地看着太后,缓重他说道“刘墉是汉臣,阿桂他们又受过处分,和珅资望不⾜,但年轻能⼲,所以提拔一点,叫他更加用心。额娘,您就别 ![]() “他是锦霞托生的,”太后摇头摇,执拗地说道“这事宮里流传,你听说过没有?” “风闻了些子。”乾隆微微一笑“幽明冥暗 ![]() ![]() ![]() 太后仍旧头摇,说道:“我的儿,这就是我娘儿俩想的不一样处,你说她是报恩的,我觉得她是报怨的来了。你要小心,多听听看看想想,军权万不可 ![]() 乾隆心中有事,在旁侍候着尝药,小声安慰了许多话,看太后沉沉 ![]() 两个阿哥眼中含泪口里称是,却更伏了一下⾝子。 “本来她的罪断无可恕之理。”在沉默和庒抑的气氛中,乾隆徐徐说道“一则是老太后⾼龄,要为她老人家祈福,二则颙璂薨逝不久,不宜废其⺟,使其地下饮泣不安,三则你们也都为她求情,朕也不能不顾全你们体面。这就暂作罢论…” 两个阿哥连忙就叩头,阿桂和珅原想没指望扳回这场轩然大波的,也都心头一阵轻松,提袍角跪了谢恩,阿桂道:“这是天家祥和之气,这是天下臣民之福!”和珅道:“奴才近读《金刚经》,里头说‘一切有为法,皆以无为法’,⻩老也是无为而治。皇上一念之仁,必定通天彻地,降下福祉!” “无祸就是福。”乾隆听和珅努力引经据典,后头的话说得不伦不类,脸上一笑即逝“但她确实有病,不宜主持六宮事务,安妥送回京北,到咸宁宮养病。今天预备一下,明天就启程。和珅阿桂你们要去劳军,天气不好,就扈从她的辇驾一同回去。”见他们使着眼⾊似乎还要说话,乾隆又道“不要再说这件事了,朕心里很厌烦。” 四个人心知这是皇太后和皇帝计议的结果“不要再说这件事”也可以当作圣旨,便一齐叩下头领旨,阿桂道:“古北口和张家口,还有榆林,有些军务调度,还要请旨处置,可否由和珅卫护娘娘先回京北,奴才稍迟数⽇再回去?” “使得的。”乾隆点头道“朕正要议这件事。大军凯旋,劳军 ![]() 四个人的眼睑都微微一动,和珅的“领班”军机大臣旨意虽然没有发,已经有了口谕。这就是说,此番劳军仍以阿桂为主!偷看和珅时,和珅却是恬然无事,只轻轻抿了一下嘴 ![]() ![]() 颙琰和珅对望一眼,忙叩头答道:“是!遵旨!” “西线无大事,要留心东边。”乾隆说道“告诉李侍尧,回京朕就见他,预备去署理福建总督衙门。钱上头的事和珅要用心,遇事多请示十五阿哥,八阿哥除了赞襄理政,礼部的事要多管管。兆惠海兰察回来要郊 ![]() ![]() “是!”八阿哥和珅都伏下⾝去。 “叫福康安再递牌子进来。”乾隆说道“和珅明天离承德前也进来一下,你们跪安吧!” 众人叩头出去,不由自主地心头都松了一口气。和珅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又惦着刘全不知走了没有,今天的事觉得有点离奇,又一时不能理清头绪,到仪门外与阿桂分轿相揖而别,一路只是思忖。颙琰和颙璇却没有乘轿,兄弟两个联袂踏雪回戒得居去。颙琰显得心事很重,本来就寡言罕语的,越发显得沉闷。颙璇却似放下了一份心思,他却耐不得岑寂,看着跟从的长史太监宮人都离得远,笑道:“十五弟。”连叫了两声,颙琰才回过神来,问道:“八哥,有事?” “没事。”颙璇说道“我是在想,皇阿玛这回的人事安排,不能说没有深意。” “什么深意呢?” 颙璇一时寻不出话来,良久才道:“一时还揣摩不清,我只想说,我肯定以你马首是瞻,弟弟们也会的,帮着你把事情理好。”颙琰一笑,说道:“不要说这话。我们都是帮皇阿玛料理政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是句老话。当年圣祖爷手里,廉亲王两次都几乎当了太子。那是多⾼的威望?我们兄弟少,大家又一心,断不会有兄弟闹家务的事的。我们都是臣,不要想到别的上头。”又道“我是在担心额娘的病,别看她人前人后处处照应,其实很弱,她有个病 ![]() “这是佛心,谁揣度得来?”颙琰小心用木履踩着雪,手提着袍角防着沾上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的愚蠢想头,也是和息二人那点芥蒂的意思?” 颙璇微笑着点了点头,却转了话题:“我那里有《红楼梦》全真本。手抄的,从外国弄来的抄本。我叫人给你抄一本去。 “好吧。”颙琰说道“你喜爱的,我自然也看重。”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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