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是二月河创作的完结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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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2667 |
上一章 21 惊流言福公谦和珅 秉政务颙琰善藏拙 下一章 ( → ) | |
这夜一福康安没有好睡,一直在想阿桂的信。他虽然专权独断,但却不是耝心人。信中别的话无所谓,什么西线军事已无堪虞之忧、皇上备行木兰秋弥,山东盗户安帖、无再反之思,这些都一览而过。他留心的只有两条,一条是湾台逆民林慡文毁家赈济当地福建人,建民团阻土著人侵占地土,湾台知府与新任参将亲往收编,无果而返;再一条是信中说和珅已蒙皇上简拔为军机领班。还有一句奇怪的话说“和珅言人欺我自有天欺之,我不欺人。君子可欺以方,唯小人可畏也”因为没有点断,不知是和珅的原话还是加了阿桂的评语——他和珅有什么资格说君子论小人呢?忖么“人欺我我不欺人”又指的什么意思?外边的雨浙浙沥沥,打得北边周公庙瓦一片沙沙声响,南边的洛河也不似⽩天看去那样温婉,发出不间歇的似歌似哭的长啸声,和着凄风苦雨透窗而⼊,更增羁旅孤客凄凉之情…倏又想到刘保琪,由刘保琪思及纪昀,又转思和珅背后整治纪昀还堵自己的口,转碌轴走马灯似的往返思索,他已醒得双眸炯炯,什么《洛神赋》《京官词》儿倒撇在了脑后。听见远处一声![]() ![]() ![]() “睡什么回笼觉?”福康安没好气地说道“回龙门香山寺,准备行李明儿个回京北!” “啊是!——扎!” 福康安马不停蹄返回京北,路上 ![]() ![]() “啊,世兄回来了!”当值的刘墉看去有些疲倦,但兴致似乎不错,见福康安挑帘子进来,摆手命几个回事的司官“且退下,明天再说”起⾝相 ![]() ![]() 福康安含笑听他寒暄,看他菗烟,摆手示意自己不菗,说道:“崇如越发历练老成了。⽩头发有一半了吧?只是看去你很累,不但 ![]() “收到了。”福康安向窗外看了一眼,说道“只是有些话不十分明⽩。”因将自己想的说了个大概,又道:“我也不明⽩和中堂这个人,园工银子他就敢拨出来给刘保琪!”刘墉吧嗒吧嗒只是菗烟,磕了烟灰又装烟,缓缓说道:“他是要把账弄烂。他一个穷八旗哥儿,潦倒得一文不名,置庄院开当铺买卖古玩起房盖屋造行宮,还养活着几百口子家人锦⾐⽟食——哪来的钱,能屙金尿银?——我查遍了,确实没有索贿的事,员官送钱拒受的也有的是。这只能从园工银子上想他暴富的来由。随赫德去奉天,向户部要银子没有,和珅一张口就给三十万,这就令人诧异:他把朝廷的金库搬家里了么?” “李侍尧给我有信,福建⽔师要更换官舰。”福康安笑道“兵部户部勒掯,我就找和珅。还有一宗议罪银子,也是和珅掌握,没有⼊库。”他沉昑着又问“你管刑部大理寺,有这些想头,没有造膝密陈皇上?”刘墉噴云吐雾,说道:“这是十五爷八爷的意思,我请示过皇上,皇上说查一查也好。有事要追究,没事也给和珅去去疑儿。他管着钱,眼红的多,得罪的人也多,叫我不要孟浪行事。我岂敢不请旨就擅自查勘军机重臣?”福康安道:“和珅还是炙手可热红得发紫么!上次提参的二十三名员官都黜下去了,他要升海宁、郭守志、冯強,也就升上去了。和珅圣眷还是好的。我看别的也稀松,头一条心思灵动,理财是把好手。岁⼊没有加增,圆明园成了气象规模。我从丰台过来,黑庒庒乌沉沉望不到头是圆明园。我倒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感,他当个管家是蛮成的!” “阿桂和我都不及先傅公啊!”刘墉叹道“不能算驾驭全局之材。我也不是要同和珅过不去,是这人忮刻聪明太过,也富得太扎眼。十五爷您晓得,跟着魏主儿养就的节俭刻苦 ![]() ![]() ![]() 刘墉也站起⾝来,说道:“傅公仙去,您就是我们半个主心骨,有什么话我也从没想到瞒着,有消息我一定先知会您了。您要去么?是在京北等圣驾回銮,还是赶到热河见驾?” “我要到承德面君。”福康安抱拳一拱说道“打箭炉、金川一带军务了了,有些地方应该改土归流,有些半土半流,有的还要土司来管才好,见不到皇上我们不能作主。”说罢转⾝出去,看天上雨仍星星散滴,也不用轿,径在西直门外怒马如龙返回傅府。此时阖府都知道少老爷回来,几家百丁齐刷刷站在三合土夯实了的府门前,远远见他近来,不知是谁指挥着忽地跪倒一片。福康安见王吉保的祖⽗⽗亲一瘸一瞎跪在前头,滚鞍下马到前双手扶起,笑道:“又见你两个老货了,吉保这回可是⾝上没少一 ![]() “在书房!”在旁一个中年管家大声答道“太太也在那里陪着老太太。” “你是谁家出来的?”福康安看了看,不认得。 “回四爷,奴才是冯兴材的小儿子叫冯京才。上月才接手管家的!” 冯京才还要说,福康安已经笑了,说道:“我想起来了,菜园老冯头的小儿子嘛!我在后园子里演练大炮,你悄悄爬到船上,放炮翻船几乎淹死。不是你么?”“是!”冯京才不好意思地一笑“小时候的事爷也记得这么清慡…小的给爷带路了。”说着,赔小心走前头手让着带路。踅过西院,便见⻩莺儿搀着⽩发苍苍的棠儿站在⽗亲生前书房的滴⽔檐下。秋雨、墨菊几个开脸大丫头也都围在左右,见他进来,只棠儿不动,⻩莺儿微微屈⾝颔首。其余的人都蹲下福去。 “额娘!”福康安见⺟亲比离京前又见苍老了许多,颤巍巍由人扶着盯视自己,心里一热眼泪就要淌出,忙忍住了,打千儿了又跪了叩头,起⾝上前代⻩莺儿扶了⺟亲,一头进书房见那书房还是⽗亲在时一般无二,说道:“您老天拔地的,外头下雨,何必出来呢?这头书房虽好,儿子瞧着总不及里头小佛堂那边暖和。”又嗔着⻩莺儿:“额娘穿的太薄了。这⾐裳是九九重 ![]() “你不要怪她。”棠儿由着福康安搀进书房坐了安乐椅上,握着福康安不肯放手,眼不错珠盯着笑道“我不妨事的。那边又起了一道雪松林子,风不过来这边也暖和的,西花厅我叫莺儿改了佛堂、观音也请过来了。我住得安逸!莺儿几个孩子都孝顺,只管放心,婆婆妈妈的不像个大将军倒像女人?”说罢就笑,笑着眼泪已经出来,福康安忙替她拭了,说道:“娘,看看,又来了!”寻着闲话岔开她的心思,因见针线笸箩里有一件小百衲⾐正在 ![]() “这是给魏主儿的。”⻩莺儿多少有点忸怩,轻轻打断了⺟亲的话,说道“十五爷在山东收的那个 ![]() ![]() ![]() 棠儿听了,沉默良久说道:“你很该去。不过我有一句话,如今宮里不是你老姑 ![]() ![]() ![]() ![]() 福康安打叠百样好话安慰⺟亲,好容易才哄得棠儿平静下来,自己却不无感慨。转⾝去了府里正堂参谒了傅恒灵牌,又恭敬拈了一炷香,到二门吩咐:“告诉贺六叔,明天上午套车,把西二库的东西带上。我们后天走路,明个儿有什么私事料理一下,会客会朋友的事等回来再说。”这才返回自己住的东书房,见莺儿脸上挂着泪痕,问道:“是怎么了?太太不待见你,还是府里人给你气受?” “没什么。”莺儿飞快看一眼镜子,回颜強笑道“我⽇⽇跟着太太,府里人并没有作耗的。”说着伸被子摊在安乐椅上“爷您歇歇,呆会子叫上碗参汤再吃饭。” 福康安觑着她脸⾊坐了,说道:“不是的,你必定心里有事。是你四舅又来聒噪差使吧?刘墉说已经批给吏部,分了差使再说吧!” “不是的。”莺儿背转了脸小声道。 “那为什么?” “嗯?” 见福康安认真起来,莺儿才道:“是宮里头有闲话,说原本是要什么公主配你。皇上和娘在这府里不知说了什么话,就指了我…还有…说我在扬州原是有人家的人,你在外头和我勾…勾搭成了…我倒没什么。就是四舅,也是见我跟了你有个赶热灶窝的心,有差使没差使小事一件——你的名声事大啊!你去打箭炉,有人就说你能化钱不能打仗,去金川,又说你败在小⾊勒奔手里回不来,是什么‘张广泗第二’的我也不懂…我觉得都是我拖累的你,你要娶个公主,他们敢说什么闲话?” 福康安听得极专注,他一直治军在外,这些话不但听,连想也不曾想过。莺儿的事他一直引为自豪,以为“糟糠之 ![]() ![]() ![]() “那也使得的?” “使得的!” “就我这样子?” “你的样子怎么啦?换上戎⾐,蛮好的巾帼英雄!人的命天注定,你没看十五爷的侧福晋,山东卖饭的穷家子女儿,如今谁敢小看?” 莺儿看着福康安,良久忽然脸一红,说道:“你呀…真是的…”便偎依在丈夫⾝边。福康安在女⾊上头素来不甚兜搭,但久旷在外办事见她这样也不噤有点好逑之心,新婚胜于远别也不在话下。 …第二⽇天刚放明,福康安一蹶而起,惊道:“我没睡过头吧?”莺儿还在朦胧中,醒目一看就笑了,说道:“你道这是军伍里头要早 ![]() 福康安答应着出来,果见王吉保和贺老六已拎着马鞭子等着,因见随从家人也都集合,便道:“只你两人跟着,其余的人今⽇放假,明天走路!”说完拔脚便向外走。 刘墉却不在军机处,福康安到西华门外问太监,才知道去了吏部,因见马祥祖站着,便问:“你等刘中堂么?”“是,四爷。”马祥祖没想到福康安和自己说话,忙赔笑道“原来四爷认得我?” “谁人不识你马祥祖?翰林院的么!”福康安犹豫着是去吏部还是在此地等待,漫口笑道:“王文韶去我府,不是你陪着的?你有一伙子朋友,方令城吴省钦都是的吧?他们怎么不来?”马祥祖想到不能识别古代忠奷,弄得自己朝野皆知,也不噤好笑。但福康安的话难答,吴省钦和姗姗偷情,几个人都晓得了,方令诚不依不饶要到吏部礼部告状,到国子监请祭酒评理,吴省钦来个乌⻳不出头,连影儿也寻不见,曹锡宝要和息事端,两造里找不到人,马祥祖和惠同济奔走斡旋也是毫无影响,姗栅在红果树哭天抹泪不认账,弄得带着新娘子来的方家大爷也哭笑不得…他嗫嚅了一下,只好含糊说道:“他们都在忙着。回头我再到四爷府给您请安…”福康安只是随口一句话, ![]() 刘墉果然在吏部,正在考功司听司官们回事,见福康安进来,笑道:“好啊!找到这里来啦!李皋陶也要来,安排湾台事务,你来的正好,我们一道商量。”司官们纷纷起⾝相 ![]() “陆德仁。”一个司官指着桌上湾台府的花名册道“原来是跟济度军门的,还是国泰在时的保本去了湾台。李大人说这人不成,叫海明过去,或者是李明伦,湾台提督是参将衔,比福建⽔师低两级,直归兵部,不归福建管,有事咨会巡抚衙门请示行事。”这些名字福康安似知非知,听着只是点头,因见他指到柴大纪名字,后头注的“中平”考语,便点着指头说道:“这个人我认识,不能重用。现在是参军?”那司官吓了一跳忙道:“是个老军务,有些个做上,带兵还算有一套,藩臬二司保举给了个参军衔,其实还是个游击实缺。”福康安道:“你懂得带兵?带兵最讲究的就是纪律,遵令听命才是好将!做上,就不是小⽑病。你们要呈他晋提督,我就在圣上跟前驳回!”这才对刘墉道“明天我就走,再来见见你。廖风奇的事我⺟亲说了,还是要刘公看着办。他是內舅老爷,我最怕管这些事的,又不能不问问,若能呢就胡 ![]() 刘墉点头称是,说道:“太太的事老太太有话,职缺官守上头没有一点富余的,他捐的又是监生,吏部委缺太难为了。和和中堂说了一下,和中堂说到园工采办上头,三年之后再保也不迟,这也是补缺官儿巴不到的好差使。”正说着见李侍尧打着伞进院,便站起⾝来,笑道“皋陶来了!快进屋来,福四爷也在呢!你虽在军机处帮办军务,这些书信折子打发个书办来就是,何必亲自来呢?”福康安便笑着向李侍尧点头,道:“我说见过崇如就见你的,你倒来了。要和你合计一下福建⽔师的官舰火炮更新的事。” 李侍尧收了雨伞,抱着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拱了拱,自经这番囹圄之灾,他也看上去深沉了许多。甩了甩辫梢上的雨⽔,又弹弹袍角,把一叠书信折片双手捧给刘墉,说道:“兆惠和海兰察有个联名折子,上头揷有红旗和 ![]() ![]() 他们二人说话,吏部司官们往返沏茶侍候。刘墉只一封一封拆那些信,⾝子俯得虾一样细看,时而微笑,又皱起眉头,合起页本,怅然说道:“钱东注殁了…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都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李侍尧惊呼一声:“我的天,真的?昨天还有请安折子送到皇上行在呢!”福康安道:“别是弄错了吧?” “这种事谁敢玩笑?”刘墉脸⾊发⽩,手也有些颤抖,又低头看了一眼信,失望地垂下了手,说道“千真万确…吃了皇上的赐药,原本痰 ![]() ![]() 一众人等木雕泥塑般在屋里发呆了,一时谁也递不出话去。福康安皱眉凝思良久,说道:“阿桂和你送的有药,钱沣用了没有?这事要不要奏明皇上?” “皇上肯定现在已经知道了。”刘墉道“这是信,另外还会有急牒文书。”李侍尧问道:“这忒蹊跷——送药的是谁,都有谁同行?要拿问!”他说罢立即就后悔了,臣子有病乾隆赐药是常事,拿问谁?问什么?李侍尧用什么⾝份说这话?没有一条站得住脚!因又道:“我是说要请旨,派太医去查看一下病案!” 刘墉仿佛被这意外的事端惊怔了,木呆呆沉着脸不言语,倒昅了一口凉气才说道:“不久就有旨意的…”他讷讷的又道:“侍尧和四爷猜度的不错,黑⽔河大捷,海兰察和兆惠合兵黑⽔河,歼敌八万余人,生擒一万。我军死伤七千多。整个西疆已经平静,济度带着纪昀去查勘前线,大霍集占杀自,小霍集占逃往巴达克山,正在遣兵追击合围,他只剩了一千多人,已经不成气候了…” 这又是一件惊人大事,却是喜事。众人一怔,还没有人说话,刘墉摆手道:“原定湾台的会暂停,吏部的人出去,我和四爷皋陶商量点事,叫你们时再进来。”于是考功司和吏部司官们纷纷退了出去。 “阿桂和珅十五爷八爷都在承德,皇上去了木兰秋弥。”刘墉燃烟重重地菗了一口“现在最要钱的地方不是湾台福建,也不是圆明园。这一条请福四爷见驾务必说明⽩。”福康安也皱眉,徐徐说道:“劳军要一大笔,追击军队要一笔,伤号抚恤费不能少的,还有八万回人俘虏,人吃马嚼也要钱供应着。崇如兄说的不差——没事的时候觉得朝廷的钱多得化不完,天下这么大还缺钱了?出了事竟有些捉襟见肘呢!”李侍尧道:“战俘造册,遣散了能省一笔。”刘墉道:“和卓伯克现在活着的很多,怕的是叛服不常,集结起来不得了。”李侍尧道:“那些回族酋长、头目,可以请旨就地处决。杀了他们!”福康安道:“你要兆惠学年羹尧?你还没有杀够?”李侍尧脸一红没吱声。 福康安见他尴尬,也觉自己出语冒失,转了口气道:“皋陶放福建总督先不要忙着去,听皇上有旨意再说,皋陶还是要带点银子再去。劳军我想是和大人和桂中堂去的,不过点个卯儿发银子布德就是,要紧的是善后。那地方比中原几个省都大。又素来听各自伯克宰桑的话,驻兵常守或者设流官都不是办法。”他突然眼一亮,又道“可以乘机请旨,让纪昀就地料理善后,这也是他一次机会。” 刘墉似乎还有隐忧,只是沉昑,却摇了头摇道:“别的事也没有了。拜托世兄到承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吧。”福康安道:“你道我是灶君王么?”起⾝笑着出来,到仪门上命:“带马回府吧。” 福康安的马队行进极速,两天就赶到了承德。先晋见颙琰和颙璇,两位阿哥在山⾼⽔长楼接见了他,说乾隆去了木兰,昨晚才回来,⾝子疲累得很,劝福康安明⽇再递牌子请见。两个阿哥都十分客气,一直送福康安到二院丹墀下,颙琰执手道:“昨个儿还和八哥说起你,咱们大清要再有几个福康安就好了。你实在是栋梁柱石之材,瞧着比去时瘦了一点,还该多保重。要缺什么,只管到戒得居。我们⽇常就在那边理事儿。” “皇上在烟波致慡楼。”八阿哥颙璇笑昑昑的,站在一旁说道“和珅阿桂都在那边。皇上召见你,必定问起打箭炉形势,进蔵道路远近,你要有个数儿。”福康安答应着正向两个阿哥辞行,卜孝走过来传旨,说:“皇上问福康安几时能到承德?叫奴才过来问问,一到就要叫迸呢!可可儿的福爷就在,我怎么回旨呢?”颙琰和颙璇都笑了,颙琰道:“那你就过去吧!”这里福康安才辞出,随卜孝径至烟波致慡楼。出了门,福康安才觉得,原来老 ![]() 因为天冷,烟波致慡楼的地龙火墙都生着了火。炭火都从地下墙中过,楼中并不嗅见烟火气,福康安乍⼊殿中立时觉得浑⾝暖融融的如严冬乍逢暖舂。见乾隆在楼下西殿喝着茶看折子,若有所待,忙趋跑几步进去,伏地叩头道:“主子好!⾝子骨儿康泰…想死奴才了…” “哦,是你!”乾隆坐在窗前案旁,听见请安才见是福康安,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放下折子说道:“朕算着你后⽇才能来呢!道儿上到处都在下雨,不好走吧?”说着又命:“赐茶,赐座!”一面细细打量福康安,他浓重的寿眉庒得很低,眼神里像在看久别重逢了的家人弟子,却都掩在眼睑后边,只说道:“你这趟差使不容易,办得好——只是看去瘦多了。” 福康安也不时打量乾隆,但觉和陛辞时相去不远,只是眉宇更加苍劲,口角旁又增加了几条细细的皱纹,穿着酱⾊湖绸夹袍也没有束 ![]() ![]() “稳住西蔵全境,化多少银子都值。”乾隆说道“这和兆惠海兰察西北之战是一样的道理。”他手中的茶杯轻轻敦了敦桌面,又道“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你一仗打下金川,英国人就从不丹撤下去,赖达也就派班禅来朝,金瓶掣签的制度就在西蔵定下来。说句不中听话,把贪官污吏的库 ![]() ![]() 乾隆一动不动看着翕动不已的窗纸,良久才叹道:“有些事朕做不来了,要靠下一代…一个刘墉,一个你,还有阿桂、和珅,都要好生作养,要下一代去努力。你不要忙说话,朕说这话人都来劝,说朕舂秋鼎盛来⽇方长,不吉利。但朕即位之初即对天立誓,若天假以年,有圣祖那么大福,朕在位六十年,决不越雷池一步!”他一笑“做几年太上皇,游悠园林膝下弄孙,也不错嘛!”福康安随着一笑,又叹道:“皇上必是晓得钱沣的事了?太可惜了,我看可以和张衡臣相比呢!”“张廷⽟只是忠勤,没有做过外任官。办事才力才具,钱沣还在廷⽟之上!”乾隆见说钱沣,显得有点烦恼无奈:“本来兆惠海兰察打了大胜仗,朝野上下 ![]() ![]() ![]() 和珅阿桂不知福康安和乾隆说了些什么,冷丁的听这一句。都站住了脚,相视着讪笑。乾隆又道:“朕看文字之噤,现在处置得过了一点,前⽇见折子,是广西奏来的,人家为⽗亲修墓,写了‘皇考’二字,也追究成大逆罪。这么说,‘朕皇考曰伯庸’连屈原也成了 ![]() “下雪了么?”乾隆眼睛一亮,推开顶格窗看了看,果见碎银一样的世界渺渺漫漫,细得箩筛过似的雪粒几犹自纷纷坠下,⾼兴地阖住了窗,说道:“这雪现在还不好看,到下午就成鹅⽑片儿了。朕陪太后看雪,你们都跟着。”回⾝又坐了,说道“劳军的事,朕原想让福康安走一趟。京北城里还要预备郊 ![]() ![]() 和珅二人就是请示这件事来的,听了都一笑,和珅道:“我们合计一下,恐怕单是赏赐慰劳阵亡将士家属,这两项怕就要二百多万银子。可否从河南藩库,还有山西藩库支取一点,吃的、用的,回军一路供应,驻防新地方各方照应,合下来就不是个小数目。”福康安心里另有一把算盘,还想着给福建⽔师更换船炮,但此时不能凑热闹,只合打着主意站在一旁静听。 “钱的事由和珅去想办法。”乾隆说道“海关陆关,议罪银子和园工银子上头可以挪借。但不要把账目弄混了,和珅你要留心,你手下那些人鱼龙混杂,要管束得严一些。” 和珅心中陡起警觉,从这些蛛丝马迹言语听来,后头在乾隆跟前填塞闲话的人不少,除了钱沣还有人闹鬼?但此时不能细想,只得笑道:“奴才就是万岁的总账房先儿,您说章程奴才不敢走样儿。您说查账收账,账本子都理码得清清⽩⽩,这是对天可誓的,奴才并不敢混账。”乾隆笑道:“这个词儿说得现成。朕也是代你担心,你是大清的财神,管的账目多,头绪也多,如今除了户部,內务府也在管钱,容易把账弄混了。长远来说,还是应该由户部统管。这才名正言顺事权一致。”和珅笑道:“主子的话我都记牢了。” “你们且跪安。”说了一会儿话,乾隆似乎轻松了些,笑道“福康安安置一下再递牌子进来。你在金川打仗,有什么新鲜故事,民间听来的故事,预备几个说给老佛爷听,讨个喜 ![]() 三人这里朕袂而出,阿桂说还要到戒得居去见颙琰,和二人拱手相别升轿而去,和珅福康安在仪门外雪地里看着他去了,正要升轿各自回府。福康安道:“和相稍待。回头你派人到我馆里,我带有一件雪山⽩狐袍子给你呢!”和珅笑道:“四爷还惦记着我?我可要好好谢谢。” “该当的事,你不要谢我。”福康安道“我还有事求你。”和珅道:“四爷这样的⾝份,有什么事求我呢?别折杀了我的草料!”福康安因将湾台情势约略讲说了,又说福建⽔师的事。末了说道:“我赏赐下人虽重,人家都是提着头跟我厮杀的,这上头不敢小气。你得体谅我。”和珅一听就笑了,说道:“不敢,我也没听说四爷 ![]() 福康安原想要五十万,多说一点让和珅砍削的,听是全数拨给,不由笑逐颜开,说道:“那我就给侍尧写信了。”这才升骑而去,王吉保等人也都飞骑跟了上去。 和珅府和阿桂府挨着,都在仪门东街。这里不比京北,承德地面都划定了,城里头大臣建私宅要承德知府会同內务府勘察地面才能允建,也太招眼,因此就把预备朝见等候的官懈改建了一下临时使用——人们叫它“宰相房”的就是了,此刻雪下得越发大了, ![]() ![]() ![]() 刘畏君答应一声抬脚便走,和珅却又变了主意,招回来道:“把他领进门房向火取暖,问明⽩什么事再来回我。”说着便命起轿,却不走正门,由东偏门车马院里径直进了正堂,更了⾐,提着手炉子掇一本书,心不在焉地浏览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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