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是二月河创作的完结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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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43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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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福康安已经失望,忽然又得到这么一道恩旨,奋兴得⾝子一![]() ![]() 乾隆看着福康安,沉昑良久才道:“你能懂兴大兵于政治不利,看来又有长进。一要打贼,二要护良民,不可杀人太多;二是要有善后措置,想想‘宣慰’二字怎样做好。即使是小敌,也不可轻忽,宁可打慢些,不能失利。你打败了,也一样是王法无亲,朕不能护你,懂么?”福康安英俊的面孔端凝得异常严肃,磕了头说道:“皇上屡屡教训,不可狂纵轻浮,⽗亲在世常有过庭之训,以马谡、赵括为例,担忧奴才快牛破车。言犹在耳,福康安敢须臾忘怀君⽗之嘱?皇上放心,我愿立军令状!”乾隆又凝视这个“侄儿”片刻,还想叮嘱几句什么,却道:“你跪安吧,纪昀同你一道去兵部,还要到你府里代朕看望你⺟亲。去吧…” 他摆了摆手。纪昀和福康安一同辞了出去。隔窗望着二人转过照壁,这才对李侍尧说道:“你起来,那边杌子上坐了说话。”不待李侍尧坐稳便问道:“元宵节就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那边有什么布置?” “回皇上。”李侍尧正襟危坐,双手据膝,暗地 ![]() ![]() ![]() ![]() ![]() ![]() ![]() “连‘万一’也不许有!”乾隆回⾝盘膝坐了炕上,说道:“叫你进来也为知会你,太后老佛爷、皇后也要与民同乐,观灯。” 李侍尧眉棱骨抖了一下,问道:“请皇上示下,在哪里看灯?”“正 ![]() ![]() “嗯?有难处?” “时辰略嫌仓猝了,皇上。”李侍尧沉昑着道:“若以臣前头布置,拿贼的力量用得多。现下皇上奉圣⺟观灯,恩筵群臣,是褒孝褒忠、藻饰平治盛世的大事,缉捕盗贼就放在次一等位子上了。单是护持正 ![]() ![]() ![]() 乾隆听了无话,见他要辞,又叫住了问道:“你在广州还有外地有没有买置庄园的事?”李侍尧刚刚起⾝,被他问得一愣,忙道:“臣有三处庄园。两处是皇上赐的,一处是臣家中本宅祖茔、田地,别的没有。臣多年带兵,总督也是军政为主,带兵的将军一旦置地多了,不但自己怕死,下头将军管带的心也散了…”他料这事与“砸黑砖”有关,头一个便想到是和珅弄鬼,又话里带话说道:“和珅出京前曾和臣说,顺义县有处庄园,四千多亩,八九两一亩就能成 ![]() 李侍尧自养心殿退出大內,没有回衙门,一升轿便吩咐:“到兵部!”话音一落,那顶四人绿呢大轿已轻轻升起,飞速向前滑出。轿子很稳,満街嬉戏追逐的儿童和年节无事闲逛的人都从轿窗上一闪而过。但李侍尧的心却定不下来,还在反复思量乾隆询问买置庄田的事。尽自乾隆反复解说,他还是疑心,这不是“顺便”问出来的。那么,就是又有人在下头搬弄什么是非了?可皇上还是赏识我的呀!“睿智”二字是轻易许人的么?但话又说回来,睿智也可作“聪明”来讲,这就是褒贬两可的话了…他一直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傅恒病重不起,皇上就有意栽培于敏中、和珅,要在军机处另起炉灶,前头傅恒的“炉灶”再好,也要拆掉的。自己和纪昀都是那个炉灶的,大约纪昀也已觉得了,所以现在小心得一步路不多走、一句话不多说——或许下头有些能人也瞧出了这一层,已经帮着皇上在“拆灶”儿了。可阿桂呢?似乎又蒙宠不退,莫非这块“旧砖”还好用?再就是傅恒生前恩眷,死后哀荣,也毫无失宠迹象,福康安越级超迁,恩义泽惠令人瞠目,也不像“拆灶”的模样…循着这思路,每出一个题目,立刻又有新例证驳了回来,绕弯子半⽇又回到原来位置上,仍旧云里雾里不知所向。他仔细回忆乾隆召见时每一个细节,乾隆说话时或喜或怒,或从容或急迫,或慡达或沉思…每一处音容笑貌,每一句话口气甚至眼神…都在心中扫映了一遍,仍旧心里懵懂不得要领,不噤喟然以手抚额:“天威不测,天心难度…老了,真的是跟不上趟儿了…”正自胡思 ![]() “晤?晤…”李侍尧从 ![]() ![]() ![]() 李待尧叫不出他们名字,脸儿却都极 ![]() ![]() 还要往下说,听见北首山墙外路上有脚步声,还夹着说话声渐渐近来。偏转脸看,一群人已转过墙角,却是纪昀陪着福康安走在中间,武库司堂官何逢全和职方司堂官侯満仓带着五六个司官簇拥着二人过来。这群书办便都敛了笑容,退到一边垂手站了。李侍尧见福康安一⾝重孝,也忙肃容 ![]() ![]() 福康安只向李侍尧略一点头会意,却对何逢全道:“我的人共用三十二匹马,再挑六头走骡备用,五天要赶一千五百里,路上不能拉人。委屈你忙一会儿,给我选精的挑好的。误了我的事别怪我翻脸!”何逢全唯唯称是间,福康安已在问侯満仓:“你方才说要派谁去补古北口大营左营管带来着?” 侯満仓忙道:“回四爷,叫柴大纪。”福康安皱了皱眉,说道“这个名字好 ![]() “这个人不能重用!”福康安连想也不想说道:“我知道这个人——不是好相识。”侯満仓不由看了李侍尧一眼,为难地说道:“可是四爷,这是…丰台大营报上来的优叙考成,已经缴吏部票批了——”“什么优叙?”福康安怪眼棱着说道:“文官只要肯使银子,谁都能弄个优叙。如今武官也这样了?你给吏部说话,我说的这人不成!”说罢和纪昀带着一群豪奴扬长而去。 李侍尧兀自站着发怔。候満仓苦笑着向他摊摊手,说道:“您瞧,说得好好的事,福四爷一句话打塌了!”李侍尧问道:“柴大纪几时得罪了福四爷了?这人不像惹是生非的人哪!”他看侯満仓和何逢全都头摇,又道:“先办我的正经事吧。柴大纪的事不急,你职方司先把他的批文留着,总归有法子的。”侯満仓笑道:“最窝囊的就是我这个职方司,官小的我管不到,官大的我管不了,还都得从我这里押章盖印——职方职方,又穷又忙,真真的实话!”何逢全笑道:“咱两个换换!‘武库武库,又闲又富’,也要看各人做派不是?你职方司权不大,也是兵部房背儿上的姜太公!差使,在人自己调理待候…”说着,众人一路往回走。 兵部那边议论,纪昀和福康安也在说柴大纪。纪昀同着他坐了一乘轿,许久二人都没说话,见福康安脸上悲中带怒,纪昀沉思一会儿,问道:“世兄,还在生职方司的气?” “他不配!”福康安耝重地透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前方说道:“老刘统勋有句话,一个朝代,什么时候到了买卖人命成风的光景,天下大势就去了。所以刘统勋、刘墉是熬命抵死替皇上把守这道关口。我说还要加一条,武官什么时候都学文官,钻刺升官不靠厮杀,怕死爱钱不要命,天下也玩儿完!”他叹息一声,又道:“十年前柴大纪还是个未⼊流武官,没听他打过什么仗立的又是什么功,这就升参将!古北口大营是个⼲净地儿,把兵 ![]() 纪昀边听边打量这位少年公爷,英俊里透着煞气,微翘的下巴稍稍偏着上仰,一副傲睥雄视目无下尘的神气,仿佛随时都在显示对别人的轻蔑…,不噤暗暗头摇,试探地问道:“世兄过去见过这个人?”“见过。”福康安点头道:“在扬州瓜州渡驿站。”因将当年怎样救落难姑娘董鹂儿,派铁头鲛和胡克敬去驿站联络住处,被柴大纪一⼲人強行扣在驿站,约略说了过节,又道:“胡克敬要是⾐帽周正,明说奉我的命来的,这般样受欺,我还能原谅他。胡克敬是扮的叫花子,他们就捆翻在雪地里!这还是个东西么?”纪昀这才知道原委。思量福康安据此就认定柴大纪是“钻营”怎么都觉得勉強,因叹道:“这是冤家路窄啊!”他转了话题,说道:“一会儿见了夫人,奉旨的话要说得婉转些才好,她就你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傅公还在 ![]() “我料⺟亲已经知道了。只要在京北,我走到哪里她都有人盯着。”福康安听他说到⺟亲,僵极的面孔立时变得柔和了,皱着眉无可奈何地拍拍膝说道:“她总怕我上树掏鸟儿摔死了…我一箭 ![]() 纪昀目光倏地一跳,⾝子仰一仰没言声。 “明摆着的,皇上去了一个傅恒,还要另外再物⾊一个傅恒。”福康安诚挚地看着纪昀,缓缓说道:“在家侍奉⽗亲,⾜不出户,反倒看得更明⽩。人们去探望⽗亲,病势越重,中小官来的越少,大官来的越勤,后来和我兄弟们说话也越来越小心,小官们递个请安手本道乏就走人——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嘛,平原君门庭若市。市场兴,都来赶集,⽇头落了,各回各家。” 纪昀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寒,不噤问道:“傅公呢?他怎么说?”翔去。福康安横眉扫视一周,问道:“老夫人呢?” “回爷的话,公爷夫人丧服在⾝,不能出 ![]() “起来站着。” “扎!” “在这候着。” “扎!” 雷轰一样的应声中,众人齐刷刷又站起⾝来。福康安不再说话,用手一让,带了纪昀穿过“兵胡同”径向西月洞门,直趋西花厅而来。纪昀忐忑不安跟着,越过这霜雪刀 ![]() “额娘!”福康安见⺟亲満脸泪痕站在花厅灵堂前,一手拄杖,一手扶着庭柱,木怔怔地看自己,心中一阵悲酸,扑⾝上前趋跪到阶下,伏地就是三个响头,闷声说道:“儿子——不孝——”一下子便哽住了嗓子,只是浑⾝颤抖,说不出话来。 纪昀隔三差五的常来傅府,平⽇只是隔帘隔窗说话,像这样一大家子重孝披⾝,齐集厅下觌面相对还是头一回。棠儿看去脸⾊苍⽩,比想象中略胖一点。家人里已经有人称她“老夫人”但其实才四十岁出头,依旧面目姣好,体态丰盈,婷婷楚楚的年轻妇人模样…暗地觑视着搜寻“⻩夫人”——两位公主是认识的,那站在棠儿⾝后的少小妇人必是的了,穿一⾝厚大孝服,似乎把她缩得很小,孝布 ![]() ![]() ![]() “⽗亲当然知道。从缅甸回来他就说…”福康安喉头哽了一下“‘三舂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我不中用了,你们能见到平⽇见不到的事,只要肯动心思去想,胜得历练十年世事。要读读你纪叔叔的《阅微草堂笔记》,要顺适自然。有本领就出去自己挣,没有本领安生守在家里,还不至于有什么意外之变…”他说着,仿佛不胜其寒,双手抚膺靠在了棉垫上。 纪昀越想越觉得傅恒思虑世事深邃不可测度,透彻洞若观火,想起这些⽇子自己钻在大雾胡同里似的瞎摸 ![]() 两个人一进公府大门都惊怔了,站住了脚看时,从大门到议事厅长长一条卵石道甬两边灵幡⽩幔挽杖全部撤到了二门口,⽩汪汪雪海似的纸花,飘零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四百多男丁都是⿇⾐孝帽分在道甬两边。老的靠墙站着,年轻的夹道 ![]() ![]() ![]() ![]() ![]() 声音震得树上寒鸦呱呱叫着冲飞而起要进位公爵夫人了…想着,在旁向棠儿一揖说道:“夫人请节哀,万千珍重!福四公爷当殿请缨,上赐天恩,下昭祖德,墨绖从戎,为国讨贼,那是忠孝两全的人中之杰!傅公地下有知,断然不至于有所责怪的。” “我也不责怪。”棠儿说道。她⾝子看着虚弱,话语听着却异常硬气“这也是他⽗亲的遗愿。我虽疼他,像鹰,该飞的时候得舍他去飞!儿子,你起来听我说:朝廷封你这封你那,你有点小功劳小才气是真的。可还算不得自己铮的;就算你打下了山东的贼,我看也是点小意思,我还要请旨,要你去乌里雅苏台当将军,请旨你去兆惠海兰察那儿打大仗,一刀一 ![]() “额娘!” “所有家丁都在前院了。”棠儿还是一动不动看着儿子,口气却斩钉截铁:“任你挑任你选,银子任你取。总之你要给我争口气出来!”她放缓了口气,对纪昀道:“晓岚公,你是傅恒老朋友了,一向我们当你自家人,都不大回避的,往后还是不要见外。请你到先夫灵前坐一会儿,康儿到前院去去就来,回来让隆儿、灵儿陪着,三杯⽔酒代我给康儿送行,成不?” “成,遵夫人的命!” “这里除了四 ![]() ![]() “是,额娘,儿子去了!” 福康安看了⺟亲一眼,转⾝大步出了花厅內院。王吉保和胡克敬都钉子似地站在月洞门口,见他们过来,齐齐单臂抬起,行了一个军礼。王吉保道:“回公爷,兵部已经把鸟铳、火 ![]() “赏过银子没有?” “照老公爷的例,每人赏了八两银子。” 福康安点点头不再说话,带着纪昀径往议事厅前的月台上站定。胡克敬便指挥家人,行伍走队般齐集过来,顷刻之间已列出一个二百多人的方队,都直立在院中树下听命。纪昀看时,后边持⽔火 ![]() “独生子站出来——到左边!”福康安喊道。 队列动了一下,二十多个青年默不言声出列,站到了东边。 “跟我阿玛到缅甸去的——站右边!”福康安又喊:“或有在缅甸战死、受伤兄弟的,也过去,到右边!”他扬了扬右臂。 队伍又是一动,这次站出来不到四十个人。 “有內疾、隐疾,⾝子骨软弱无力的,出列——到后边!” 人们一阵左顾石盼,却没有人出列。 “没有多余的话。”福康安气宇轩昂,半仰着脸,右手劈空一划,朗声说道:“有个叫林清慡的,带两千 ![]() 没有人动。静了片刻,有人在队后攘臂大叫:“四爷,没有孬种!您挑吧!” “是…哦,是葛逢 ![]() “回四爷,在贵州当按察使!” “你也想保出个道台来?” “是,四爷。” “好小子!”福康安下阶,几步走到那个⽑头小伙子跟前,相了相他⾝量,突地猝不及防,挥掌“啪啪”就是两记清脆的耳光,接着又是一拳,重重打在葛逢 ![]() ![]() ![]() ![]() 纪昀没见过福康安还有这手做派,目瞪口呆瞧着。福康安已选定了葛逢 ![]() ![]() “扎!” 葛逢 ![]() “你呀…留在家里吧。”福康安目光柔和地看着有点惊怔的王吉保,说道:“你爷爷跟太老爷出兵放马,你爹跟了老爷,在金川挡炮,打得⾝上七十多个铅丸子,已经残废了。你不出征我也照料你。你原就是千总,已经和兵部吏部说好,票拟参将衔实授游击。家里老人要照看,你也让些功劳给别人…”王吉保似乎没听见福康安这些话,依旧懵懵着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我?这可真是奇怪…爷会挑不中我王吉保?”福康安正为难,东边队列出来两个人,一个老年人⽩发苍苍,是个瘸腿,却搀着一个中年人过来。中年人伤残得厉害,一只眼瞎了,两条拐杖支着一条腿,一只胳膊没了,空袖子斜吊着,瞎眼的左半边脸几乎就是一个疤,暗红闪亮,煞是吓人——纪昀都认识,一个是傅府老管家老王头,和王吉保的⽗亲王小七。 爷儿两个相扶将着,拐杖敲地,笃笃作响,过来到福康安面前站定了,老人颤巍巍的,凝视着福康安,许久才道:“少主子,太老爷、老公爷待我一家恩重如山,吉保怎么可以不去呢?老爷要在,能不让他去么?…吉保过来扶你爹,我给少主子下跪…”说着,吭吭地咳。 “别…别!”福康安泪⽔夺眶而出,声音也颤得厉害,见吉保过来,爹撒着手远远虚扶着,说道:“搀你爷你爹回去…放心,我带吉保去就是了!”看着祖孙三人缓缓退下,福康安倏地转⾝上月台,说道:“奴才像奴才,我这主子更要像主子!仗有的打的,这是皇上给我的话,你们卖命升官就有的是机缘!”他挥手大喝:“还是老规矩:跟我去的,家属月例加双倍!伤残的阵亡的脫出奴籍、按军功抚恤之外,赏银子赏地赏房宅!一一我们傅家奴才,要打出总督、巡抚,打出一斗三升芝⿇官!”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鼓噪 ![]() ![]() ![]() ![]() ![]() ![]() “我只说几句。”纪昀向前站了一步,不知怎的,在这群“虎狼兵”面前他有点心怵,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哀兵必祥!傅公英灵在天,看见小公爷如此神武忠义,看见家人如此争气,必定佑护你们!自古将相无种,功名自个挣。傅公一世英名,靠你们承绪发扬,小公爷文武双全战无不胜,一定会带着你们打出威风!”他话音一落,福康安带头,満院响起哗哗掌声。 乾隆皇帝此刻在养心殿召见⻩天霸。他没有坐东暖阁,端肃⾐冠在正殿须弥座上批奏折,见⻩天霸战兢兢进来,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下面椅子,说了句:“朕批完这件再说话。” ⻩天霸觐见乾隆,从来都是随班朝见,一声招呼上去,一个手势肃然退下,在养心殿单独召见还是头一回。他的神⾊肃穆里带着惶惑,矜持中又有几分受宠若惊,竭力镇定自己,站在一片金碧辉煌的殿心,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犹豫了顷刻,无声跪了下去,眼睛不时用余光掠一眼专心致志秉笔疾书的乾隆。直到乾隆放下朱笔,深深叩下头,不抑不扬喝道:“我主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乾隆随随便便说道:“赏你那边椅上坐了——上茶!”这才认真打量这位江湖奇人。只见他猿臂豹背,长方脸上五绺美髯掩着一张阔口,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双眼闪烁烁仍是精光滢滢,两道剑眉直向鬓边刺去,似乎仍旧一⾝铮铮劲力用不完。虽然坐着,浑⾝拿捏得让人看着替他担心——庇股挨椅边只有半寸,⾝子又硬又直 ![]() “回万岁爷,奴才这么着坐惯了。”⻩天霸认真地说道:“奴才武林镖行人家,⼊门就是这份坐功。徒弟们见奴才是这样,奴才见皇上更不敢真坐!”“这是曲不离口拳不离⾝啊!”乾隆也就不再強他,换了话题问道:“听说你和⾼恒是连襟?有没有的事?”⻩天霸⾝上颤了一下,忙欠欠⾝哈 ![]() ![]() 乾隆凝视⻩天霸移时,徐徐说道:“你是个志诚人,这些朕都知道。没有⼲系——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么!就为⾼恒收尸,有人说你与他狼狈为奷一丘之貉。朕说⻩天霸不同别的官,他有他的义气道理。他在绿林替朝廷办了多少事!你们办得来?他现是伯爵,将来办差立功,侯爵公爵也指望得——说这些话你别心里去。有朕在,没人能害你。” ⻩天霸一生功业几乎都是附着在刘统勋⽗子⾝上,刘统勋猝然故去,刘墉虽受乾隆信任,但官位一直不够显赫。他一个镖行出⾝的侦缉捕快,一路封到伯爵,文官瞧不起,武官不服气失却靠山,立时就有四边没着落的味道,听来多少闲言碎语,不但自己呑了,还得约束门人徒弟忍了。听乾隆这么一席话,満肚子委屈、无奈,别扭顿时一化为泪,悲酸涌心,不可自制,要矜持何能矜持?就椅中⾝子一软,伏跪在地,已是哽得浑⾝菗搐,痛切说道:“奴才的心天知道,天子也知道!奴才这就知⾜…万岁爷这么着呵护周全,奴才还有一把子气力,只可拼了命报效就是了…” 乾隆示意苏拉太监扶起他来,拧⼲⽑巾让他拭泪坐定,待⻩天霸平静下来才说道:“朕告诉你,不要这么气短情长。刘墉进军机大臣的旨意已经下了,你还听他的差遣——这就有差使给你。只是听说你的徒弟们伤残很多,又怕你办不下来。” ⻩天霸像一只听到主人号令的猎⽝,立刻又坐正了⾝子,目光炯炯盯着乾隆,说道:“他们那都是⽑病,哪里就娇惯得不能办差了呢?奴才下头十三个徒弟,拿一枝花死了一个,大徒弟中风,又是个断腿,还有个小徒弟跟了十五爷去,其余的都用得。万岁爷差遣,⽔里火里,不能有半点含糊的!” “哦,就是那个‘人精子’,也是你徒弟。”乾隆一笑即收,神气又变严重,说道:“这就是一件差使。十五阿哥现在山东平邑一带。那县里已经 ![]() ![]() “奴才亲自去,万岁放心,只有奴才死的,伤不了十五爷半 ![]() “不能都去。”乾隆说道:“正月十五临近,李侍尧要在京师破案。有你去朕就放心。料有你在,就没人能伤朕的儿子。” 有这样一句话,⻩天霸已是十二分満⾜了。他笃定地沉昑片刻,说道:“奴才带梁富云去,他在山东人头 ![]() “这个由你。去了先见见刘墉,有什么计议⽩他密奏朕知道。”乾隆想想无可吩咐,半晌说道:“你下去吧。” 看着⻩天霸却步退出殿去,乾隆不胜疲倦地吁了一口气,皱眉站起⾝来,见窗外天⾊已经黯谈,小太监抱着蜡烛正往各房分发。叫过八王聇道:“这会儿福康安只怕就要上路了。你骑马再到傅府传旨,福康安和刘墉各赏一袭猞猁猴丝绒披风,要明⻩挂面儿的一一再到皇后宮去,她今儿个陪了老佛爷一天,劳乏了,朕今儿翻陈氏的牌子,就不过去了。”说着,王廉便过来给乾隆加了披肩,几个太监夹护着乾隆径往陈氏住的建福宮而来。 建福宮在养心殿的西北方向,和皇后正居储秀宮平齐隔院,中间只有个咸福宮。咸福宮是顺治废皇后博尔济吉特氏所属,沾了这层晦气,建福宮这一片都被视为“冷宮”连太监、宮女都绕着走,更不用说后妃、嫔御这些贵人,是內城西半最荒僻的地方。因咸福宮荒置数十年,宮门长年封锁,宮內野蒿 ![]() ![]() ![]() ![]() 这是两明一暗三间小殿,已经掌起了灯。外殿北墙下一座大木榻上盘膝坐着陈氏和乌雅氏,四只纤手在聚耀灯下翻绳儿 ![]() ![]() ![]() ![]() ![]() ![]() “朕看你们多时了,好一幅《美人灯下开 ![]() ![]() 接着便是开 ![]() ![]() ![]() ![]() ![]() ![]() ![]() ![]() ![]() “这是甚么?这是二珠戏龙!——亏你说嘴…”乾隆鼓掌大笑“还傻乎乎含着绳儿作甚?你们两个这么贴面跪在朕跟前,真是逗人!”二人这才笑着下炕。陈氏命人端炕桌摆果子上茶。乌雅氏娇嗔道:“主子的龙手太大了么…”乾隆本来已经住笑,听见“龙手”二字,又复大笑说道:“你自己吹了牛,怪朕么?”陈氏道:“那年傅六爷府选家丁,有个十一二岁的⽑头小子应招。福康安嫌他⾝子单薄,隔过去了不要。那小子指着几个家人说:‘四爷,他们带绳子、杠子、刀,是要杀猪么?杀猪要五个人?我独个儿就办了!’说着夺过一 ![]() ![]() 她说得绘形绘⾊,乾隆和乌雅氏都听⼊了神。乌雅氏刚要问“后来呢”陈氏又道:“那小子一脸神气,放开刀瞧着康儿,双手卡 ![]() ![]() ![]() ①朱龙婆:亦作猪龙婆,疑即鳄鱼。 说笑一会儿三人升榻,陈、乌二人在旁服侍乾隆进晚点。乾隆因问乌雅氏:“你府里去的外官多,外头有些什么传言?好的反的,随便儿说给朕听。” “王爷病得恹恹的,我也不能见外人,听不见什么话。”乌雅氏道“有些命妇进来给我请安,说起傅六爷的病,有些个话…”她看了看乾隆,慢慢嚼着杏仁,似乎不在意的样子,接着又道“说皇后夢了,六爷要再有个长短,这就是傅家大运消了…眼见于敏中上来,和珅、刘墉噌噌儿往上蹿,这又是一茬人物儿,可不是风⽔轮子转?” 乾隆心里一动,竖起了耳朵:他没听见过这话,也没想过这事,不期自然的,外人已经说出来了——见乌雅氏看自己,掩饰着一笑道:“不妨事的,朕不追问也不计较,你只管说!”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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