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是麦家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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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风语 作者:麦家 | 书号:41906 时间:2017/9/24 字数:26610 |
上一章 第八章 下一章 ( → ) | |
一 国美大馆使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大建筑,矗立在城东区一排浓绿的梧桐林中。每天早晨,当重庆这座西南腹地的大都市从黑夜中醒来时,第一缕 ![]() ![]() ![]() 少老大约萨 ![]() ![]() ![]() ![]() ![]() ![]() 他在组装电台。 中山路粮店一直没有设电台,这完全是出于全安方面的考虑。因为使用电台会发出电讯信号,一旦被中方侦测到,就会引起大巨的怀疑。而设在萨 ![]() ![]() 这也是当初少老大不惜出重金收买萨 ![]() 现在,萨 ![]() ![]() ![]() 可萨 ![]() ![]() ![]() 电台烧坏了! 萨 ![]() ![]() 少老大一听电台烧坏了,急了眼,厉声呵斥道:“你怎么搞的,竟把电台烧了?” 萨 ![]() “这可怎么办?”少老大急得团团转。 “立刻派人去成都买零件。” “这太慢了!”少老大小声惊道“陈家鹄进黑室这么大的事,我必须立刻向‘宮里’报告!”他提出更好的方案“你不是报务员嘛,就用你们馆使的电台悄悄给宮里发个报,不行吗?” “那怎么行!”这下轮到萨 ![]() “他不会知道的。” “他百分之百会知道。”这个深浅萨 ![]() ![]()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急火攻心啊,清热解毒的苦丁茶算是⽩喝了。 “你不是在成都还有个站嘛,”萨 ![]() “谁去?你能去吗?” “这我来安排。” 半个小时后,萨 ![]() “你马上去一趟成都。”萨 ![]() “⼲吗?”黑明威的英式英语听上去总带有点乡气,哪怕只是一个单词。 “去找这个人,”萨 ![]() “什么事?”黑明威显然不⾼兴被人小看,让他⼲活又不明就里。 “现已查明,陈家鹄已经被重庆军方招⼊黑室工作。”萨 ![]() “是吗?”黑明威突然觉得手上信沉甸甸的。 “肯定。” “你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话这么多“萨 ![]() “你说嘛,我想知道。”年轻人总是因为好奇而露出幼稚。 “哼,快收拾东西!”萨 ![]() “我说嘛,他一定在那儿工作,否则他家里人不会那么警惕的。” “你是口说无凭,现在才是确凿无疑。” “那下一步怎么办?” “这不让你去成都发报嘛。” “你不是有电台吗?” “他娘的烧了…” 两人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说着。楼下,少老大已经在出租车行里租好一辆国美吉普车,花了他五十美金,令他心痛如绞。他不知道,车行老板是萨 ![]() ![]() ![]() ![]() 只有把《圣经》丢进厕所。 现在的萨 ![]() ![]() ![]() ![]() ![]() 人生如梦,往事如烟,⽇光之下一切皆为虚妄…人生苦短,真理太假,荣誉太重,牧师是人间最滑稽的小丑,⾝体是世上最大的上帝,眼里有万物,嘴里有百味,⾝体里有无限的能量…萨 ![]() ![]() ![]() 一辆美式吉普车已经等候在楼下。几分钟后,萨 ![]() ![]() 二 在对女人的贪心和用功上,冯警长和萨 ![]() ![]() ![]() ![]() ![]() 武汉,长沙,重庆,成都,昆明,贵 ![]() 所以,昨晚的事情他是后悔的。小不忍则大 ![]() 为此,今天他的心情像这天气,一直 ![]() ![]() ![]() ![]() ![]() ![]() ![]() 她就是渝字楼二楼餐馆掌门人姜姐。 姜姐大名姜美云,四川雅安人,⽗亲是个行伍出⾝,四十岁改行经商,做军火生意。女儿十九岁那年,⽗亲做了山东韩司令的一笔大买卖,赚了大钱,便在海上买了房产,举家迁到了海上,把女儿送去东瀛学习时髦的西医。这是一九二六年的事。 就是说,一九三八年的姜姐其实不是大姐大,刚年过三十而已。之所以上下皆称其为姐,是餐馆这行业的原因,那群小姑娘整天这么喊,姜姐,姜姐,当面背后都这么喊,喊出来了,成形了, ![]() 冯警长第一次在餐馆见到姜姐是一个多月前,他带了几个同僚来吃饭,进了门摆大牌,横眉竖眼地对服务员说,要见老板。服务员不敢怠慢警哥,就姜姐姜姐地大声喊,喊出来一个⾝材⾼挑、面若桃花的大美人。你就是老板?警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让他不相信的是,这个被遍地称为姜姐的大美人,看上去⾼不可攀,实际上是个闷 ![]() ![]() ![]() 上了 ![]() ![]() “少啰唆,你需要我⼲什么?” 就这么⼊伙了,⼲上了,令大警长又惊又喜。大惊大喜啊。这个女人总是给他惊喜!惊喜只有开始,没有结束:不断惊喜,不断!两情相悦,志同道合,有事可以商量,有苦她来分担,有喜一起分享。忧苦越分越少,喜事越分越多,一多一少,生活充満 ![]() ![]() 只有一点,略为不称心:她坚决拒绝去进见少老大。 见了就是一个人头,可以多拿一份钱。不过,不见也好,免得节外生枝,引狼⼊室,引火烧⾝。但是昨天自己冲动了,闯祸了,拿什么去缓和这个关系,能搞到黑室的地址当然最好,将功赎罪。 “你怎么老来问这个事,我知道能不告诉你吗?”姜姐一听又是要黑室的地址,烦不胜烦“你也不想想,黑室是什么?是目前国民府政的最⾼机密,哪是这么轻易就能探听到的。” “我已经有个想法,也许有点冒险,但事已到此,冒个险也无妨。” “什么?” “找人去邮局打探。我想邮局他们要发信,应该知道具体地址。” “你疯了!”姜姐的一对柳眉顿时拉得笔直“你脑子进⽔了我看,出这种馊主意!你这不是提灯笼照自己嘛,他们正等着你去问呢,谁去逮谁,然后顺藤摸瓜把你摸出来!” 这其实是一般人都想得到的,警长阁下确实是利令智昏了。此路不通,警长只好退而求其次。“这样吧,我看你还是去见一下我们老大吧,他已经几次要求我带你去见他。我想你迟早是要去见的,现在去刚好可以给我打个圆场。” 这主意倒不赖,言之有理。可姜姐一如往常,头摇,不同意。以前看她头摇警长并无所谓,甚至还偷偷乐(免得惹事生非),今天则不同,他要拿她去讨好人家,去救火,去给自己下台阶。所以,再三好言相劝,竭诚竭力,结果把姜姐惹火了。 “哼,他有什么资格要求见我!”这下眉⽑像火焰一样竖起来了。 “现在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做事嘛,他毕竟是老大。” “他是你的老大,对我,他小着呢!” 一来二去,姜姐抖出了个骇人的大包袱“听着,你去告诉他,想见我让他跟‘竹机关’去说!” “竹机关”是“梅机关”的前⾝,是⽇本在华著名的特务机构,直属于⽇本內阁和陆军省,总部设在海上。首任机关长为土肥原贤二,后由影佐祯昭中将担任。就是该机关,后来一手策划了汪精卫的叛国丑行。 冯警长听罢,大惊失⾊,惊悸地瞪着姜姐,犯了口吃病“你…你…你是竹机关的人?” 姜姐瞪他一眼,冷冷地说:“所以,我要⼲的事比你们找一个信箱要大得多。” 冯警长又是既惊且喜“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姜姐哼一声道:“你的级别不够。”又 ![]() 事情捅破了,有些事情不言自明。级别决定资源,事实上姜姐早知道少老大这个组织,包括其他组织的情况她也知道,她在⾼处,一览众山小。她可以随时使用这些资源,因需所取,因急所用。冯警长不过是她因需所取的一枚棋子,她初到重庆,用得着他,比如办个件证,用个车,去个地方,办个事,撑个面子,等等,警长是最好的人选。⾼处不胜寒,凡事更小心,更低调,更狡猾。姜姐所以不用权力,不亮尚方宝剑,而是用美人计降伏警长,就是这个理:小心为妙,猫在暗处更全安。 今天一冲动,一吐为快,但事后她不免后悔,所以再三叮嘱:不得外传。 这一天,警长获得的惊喜比以前所有的惊喜加起来都还要大,他呆呆望着这张 ![]() ![]() 三 在冯德化警长被姜美云骇人的大秘密搞得晕头转向之际,萨 ![]() ![]() ![]() ![]() “不,不,”萨 ![]() “在,在,都在。”家燕又喊爸爸妈妈。 惠子从楼上,陈⽗从客厅,陈⺟从厨房,被喊的人分别出来 ![]() ![]() 家燕最活跃,马上做出反应:“包括我吗?” “当然,你们全家人,都去。” “在哪里?”家燕问。 “重庆饭店。”萨 ![]() 陈⽗看看老伴,使了一个眼⾊,后者心中有数,编了个托词,婉言谢辞:“萨 ![]() 二老其实也不希望家燕去凑这个热闹。 萨 ![]() 最后,陈⽗出来圆了个场,折了个中:“萨 ![]() 家燕连声称好,扬了扬请柬,对萨 ![]() 萨 ![]() 这是个好兆头,萨 ![]() 萨 ![]() ![]() ![]() ![]() 次⽇中午,家燕和惠子如期去重庆饭店赴宴。 说来也巧,在她们进饭店前几分钟,李政和石永伟仿佛在等她们来似的,已经在大堂里⼊座,挑的座位正好在她们去包间必经的拐角口。就是说,几分钟后家燕和惠子必将遇到他们。 李政要完成组织上 ![]() 石永伟接过李政递给他的名片,看了后,惊讶道:“你怎么帮他的忙,你没听说吗,他是延安的人。” 李政淡淡地说:“听说了,可我能跟他说,这事不行,因为你是延安的?这不正给他们拿住话说嘛,没准儿周恩来又要去找委员长了。委员长昨天还在报上说,国共合作,不分你我。” 石永伟叹口气道:“是啊,貌合神离,搞得我们下面没法做人。我跟你说,我那里是有明文通知的,不准我把货发给路八和新四军。” 李政笑道:“所以他才托我求情嘛。” 石永伟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大学同学,还是同班的。” “不会你也是路八吧?” “我是路八你能不是吗?我第一个发展的就是你。” “你这不正在发展我嘛,让我给路八办事。” “没办法,抹不开情面。”李政说“就给他一点吧,怎么样,就算帮我了个事。再说他们现在确实也在打鬼子,给点被服是应该的。” 石永伟说:“路八有你这个同学真是好,要兵器有兵器,要被服有被服…” 正这么说着,家燕老远冲过来,惊惊咋咋的,像只喜鹊。家燕的⾼声 ![]() ![]() ![]() ![]() ![]() ![]() 包间里已经坐着两对夫妇和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其中一对是本饭店总经理王某夫妇。另一对,男的是国中外 ![]() ![]() 介绍大家认识后,萨 ![]() 大家纷纷起⾝,向萨 ![]()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萨 ![]() ![]() ![]() 随后萨 ![]() ![]() 一个“城里城外人”之说,果然让家燕和汪女郞对上了,热乎起来,彼此称姐道妹,不时 ![]() ![]() ![]() 接下来,他要来落实第二件事:让惠子走出家门,到本饭店这个间谍自由港来工作,便于他今后可以随时跟她见面。他知道,要想钓到陈家鹄乃至黑室这条大鱼,这女人是最好的 ![]() ![]() ![]() 酒过三巡,萨 ![]() 惠子浅浅一笑,用手比画着“我在跟小妹学织⽑⾐。” 萨 ![]() “那你就给我嫂子找份工作啊。”家燕揷话道。 “不用找,”萨 ![]() “怎么,”家燕问萨 ![]() “进馆使工作手续太复杂了,但留在这楼里工作就容易得多,我想就是王总经理一句话。”王总经理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听了不觉一愣,没有积极响应他的呼应。萨 ![]() 大家半真半假地给他帮腔。石永伟倒是认真的,对惠子说:“要不你就去我那儿,我那儿还正需要一个懂英文的人。” 这下萨 ![]() 话说到这份上王总还能说什么,只得顺⽔推舟卖个人情。他 ![]() ![]() 至此,萨 ![]() 四 扬扬得意的萨 ![]() ![]() ![]() 三号院认为萨 ![]() 就是说,实在不行⽇方可以接受六比十之比例。美方得知这个报情后,在谈判中坚不退让,死死咬住六比十的比例,最后谈判结果就是如此。事后⽇方获悉,给国美 府政提供⽇方底牌的人是一个在国美侨居多年的⽇本女人,她就是萨 ![]() ![]() 这是萨 ![]() ![]() ![]() ![]() ![]() 萨 ![]() ![]() 可现在他把惠子弄去重庆饭店工作这件事透露出来的信息太暧昧,太令人不安。陆所长的眉头紧锁不展,他闻到了一股疑窦重重的气息,那是从他內部的幽暗处发出来的。多年的反特经验告诉他,要相信现在,不要相信过去;要相信事实,不要相信说法。现在的事实是他把惠子弄去了一个间谍活动频繁的集散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萨 ![]() 晚上,陆所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反复研看老孙给他收集来的有关萨 ![]() ![]() ![]() ![]() 想到这里,他踱步去了老孙的办公室,无来无由地对老孙说:“也许我们是被他的家仇私恨欺骗了。” “你是说谁?”老孙一头雾⽔。 “萨 ![]() ![]() ![]() ![]() ![]() 别回答,听着就行了。他不是跟你来谈话、探讨,他是要表达。 陆所长继续说:“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祖国的人,同样可以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亲、家庭。”⽔落石出,可以下结论了。陆所长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可能是被他的⾝份和家庭背景 ![]() ![]() “嗯。”老孙沉昑道“这怪我,⿇痹了。” “要怪的是我。”所长叹息道“我们该早盯他。” “现在盯他也不迟。”老孙说。 “小心一点,”所长 ![]() 窗外,一阵风从树下升起。桃树下埋着少女,梨树下住着寡妇,香樟树上挂着死人的⾐衫。一九三八年的国中,每一棵树都是向天国报丧送信的道士,每一片夜⾊都是人鬼同行的穷途末路。 这个夜晚,老孙窗外的那棵无⽪桉树依稀瞅见了萨 ![]()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萨 ![]() ![]() 汪女郞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住在朝天门码头旁边的一条破败不堪的老巷子里。破烂的街道,破烂的土墙毡房,垃圾到处 ![]() ![]() 但汪女郞也有一好,一大好,天生丽质,并且完美地继承了重庆女人特有的风采:啂丰臋翘。天下人都知道,巴山蜀⽔养女人⾝,⽩皙细嫰、温柔媚妩是蜀女的一大特⾊,而啂丰臋翘, ![]() ![]() 只是,汪女郞的丰不是一般的丰,翘也是非凡的翘,她随便往哪儿一站,一立,蛮 ![]() ![]() ![]() ![]() ![]() ![]() ![]() ![]() ![]() ![]() 这天上午便是如此,萨 ![]() 萨 ![]() ![]() ![]() 萨 ![]() 鲥鱼多刺,海棠无香,像这种破街陋巷里出来的职业女郞,你别指望她柔软如银,温婉如⽟。她们总是笑声放浪,举止不雅,爱爆耝口,就像天使爱微笑一样。 车子开到重庆饭店门口停下,萨 ![]() ![]() ![]() 萨 ![]() 汪女郞突然觉得很厌恶,她似乎一下子明⽩了萨 ![]() ![]() 萨 ![]() ![]() 五 在萨 ![]() ![]() 总之,汪女郞要把陈家燕骗进邮局,配合她完成萨 ![]() ![]() ![]() 应该说,如果汪女郞严格照萨 ![]() ![]() 问题是汪女郞并不知道这些风险,她不知道真正的內情,不知道萨 ![]() ![]() ![]() ![]() ![]() 所以,尽管萨 ![]() 笑话!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客嫖,都会被你牵着鼻子转?从进邮局大门到离开,不过半个时辰,汪女郞先后跟四个男人搭过讪,结果都一一碰了壁,到最后一头撞了南墙,被一孔乌黑的 ![]() 邮局是一栋临街的两层⻩砖楼,门前有一路台阶,一棵在清末“四川保路运动”时期种的皂角树,⾼大 ![]() 进门,一楼有一间单独隔出来的电话用房,一排营业柜台,台內有一女两男三位营业员。汪女郞首先挑择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打问,未果。她又问旁边一位大伯年纪的工作人员,大伯正在忙,没理她。旁边的妇女热心地指点她,让她上楼去询问。 就上了楼。 第一个办公室里没人,她就进了第二个办公室。屋里只有一个人,正在埋头看报纸。报纸挡住了他半张脸,汪女郞无法确定对方年龄,贸然又亲热地喊了声“大哥”大哥移开报纸,胡子蓬盛,至少年届五十。 “幺妹喊错人了吧,”对方客气地笑道“我的年龄可能比你⽗亲还大,至少该喊大伯了吧。” “对不起,大伯。” “没关系,幺妹找我什么事?”这办公室是接待拍电报用户的。 汪女郞虽没有文化,但整天在外面混,懂得求人的艰难和自己在男人面前的优势,装出一副乖巧、娇气的样子,走过去很有礼貌地向大伯问好,说有一件事想⿇烦一下他。大伯抬头问她什么事,她便打开手上的小⽪夹子,掏出一张纸条递上去“我想找一下这个信箱的地址。” 大伯接过纸条看,发现是“本市166号信箱”顿时心惊⾁跳,倍感警觉起来。他盯着汪女郞,问她为哪般要找这个地址。邮局的人都知道,这些三位数的信箱都是保密单位的,而对这个“166号信箱”大伯是太敏感太敏感了。说实话,他也一直在打探这信箱的地址呢。 汪女郞谎称其“哥哥”在里面工作,现在家里有急事要找他,写信太慢,又不知道他单位电话,只好直接去单位找他。 “你可以拍电报啊。”大伯说“我这儿就是拍电报的,告诉我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拍电报多快嘛。”大伯似乎已经预感到她“哥哥”是谁。 “这…”汪女郞迟疑了一下“我不要拍电报,我…要去找他,我还有东西要当面给他呢。”汪女郞也是有两手的,不会束手就擒。 “那你说吧,”大伯抓起笔,一副要记录的样子“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这跟找地址有什么关系?”汪女郞哪知道今天遇到“鬼”了。 “有关系,”大伯说。他是一定要 ![]() 这个理由编得好,汪女郞这才说她哥哥叫陈家鹄。大伯一听“陈家鹄”三个字,又惊又喜。喜的是他的预感应验了,惊的是:此人到底是谁?大伯见过陈家鹄妹妹,眼前的人肯定不是。她是谁?大伯一边寻思着,一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着头说:“哦,我有这个印象,这个名字…后面那个‘鹄’字我不认识,还专门查过字典呢。” 汪女郞暗自窃喜“那就⿇烦你帮我找一下好吗,大伯?” “好的,好的。”大伯露出大伯应有的慈祥的笑容,起了⾝,殷勤地拉出一张凳子,客气地请她坐“你稍微等一下,记录本在另外一个办公室里,我这就去帮你查。” “谢谢,谢谢,”汪女郞凑上前,绽放出职业的笑容“谢谢大伯。” “不客气,不客气。”大伯闻到了对方⾝上浓郁的香气,于是联想到那个著名的⽇本女间谍川岛芳子,十多年前他曾在北平和那个坏女人有过一面之 ![]() 此时,大伯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下场了。 六 大伯其实就是老钱。 老钱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可以一点不夸张地说,陈家鹄进黑室有共产 ![]() ![]() ![]() 既是如此,怎能“杳无音讯”? 必须找到他!只有知道他人在哪里,联系得上,才有可能做进一步努力,去潜移默化他。完成这个任务——找到他,非李政莫属。于是乎,李政时常以“莫须有”的理由,隔三差五地出现在陈家庭园里,饭桌上,棋局上…老爷子以前其实不会下棋(象棋),是李政生生地把他教会了,惹他上了瘾,给自己固定了一个可以常来常往的理由。惠子第一次收到陈家鹄信的当天傍晚,李政又来蹭饭了。沉浸在刚收到信的喜悦中的惠子见了李政,忍不住悄悄告诉他:家鹄来信了。 “是吗?难怪我看你脸上像停了一只花喜鹊。”李政喜形于⾊。他想,真是巧啊,下午天上星还专门召他去见面,一是问他有没有陈家鹄的消息,二是布置他一个新任务(争取惠子)。现在两件事已经有一件落实,陈家鹄终于有消息了。“怎么样,他都好吧?”李政问惠子。 “嗯。”惠子点头,问“他给你去信了吗?” “他哪有时间给我写信哦,”李政笑声连连,妙趣横生“他宁愿给你写十封也不愿给我写一封,虽然我早你二十几年认识他。因此说,这不仅仅是个时间问题,更主要是个心情的问题。” “哪里,”惠子脸红红地说“你是家鹄最好的朋友。” “能好过你吗?自从有了你,惠子,我就是西山之落⽇,残 ![]() ![]() 惠子头摇“我也不知道。” 李政笑道:“你也不知道?那信是从天上飞来的。” 惠子解释“真的,只有一个信箱。” 以李政的口才和心计,从惠子嘴里掏个“多少号信箱”易如反掌。李政知道了,老钱当然不会不知道。为什么老钱对“166信箱”那么敏感,原因就在这里。 再说,天上星还布置给李政的另一个任务是,希望他做做惠子的工作,让惠子去他们那儿供个职,这样便于他们将来跟陈家鹄作做一步的沟通。惠子在他们这儿工作,陈家鹄就是他们单位的家属了。 李政知道,这事归 ![]() 果不其然,惠子不表态,抬头看着二老“我听爸爸妈妈的。” 李政对二老说:“我看行,你们觉得呢?” 陈⽗说:“那要看什么工作,惠子合不合适。” 陈⺟说:“能去你那儿工作我看是可以的,反正惠子待在家里也没事。” 李政说:“我那边都是现役军人,不合适的,昨天我碰到一个路八军办事处的老朋友,听说他们正想找一个懂⽇语的人做翻译工作,我倒觉得惠子去 ![]() “这不合适。”陈⽗当即反对,口气坚决“这像什么话,家鹄在国民 ![]() ![]() 李政笑道:“这有什么嘛,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 陈⽗头摇“有些事你不能光看表面,国共两家总的说是一对冤家,别看今天说的比唱的好听,可哪天说不定又闹腾上了。”老人家这天心情不错,话多,像站在了讲台上“李政,棋盘上你是我的处长,离开棋盘你只能做我的生学。国中的事情复杂着哪,尤其是政治上,光凭两只眼睛是看不到东西的,要有第三只眼。李政,你的见识太短了,我看也就是这筷子这么长。什么叫见多识广?到了我这年龄就见多识广了,你现在还嫰。” 陈⺟有些不解地望着李政“小李子,你怎么有共产 ![]() 李政哈哈一笑,接着老爷子的话说:“伯⽗,会不会是因为我缺少一只眼 ![]() ![]() ![]() ![]() “我看还是少往来的好。”陈⽗⼲脆地说道。 “是啊小李子,我听说共产 ![]() 家燕噴出一口饭,惊得満桌子的人或埋首下趴,或起⾝逃逸, ![]() ![]() 天上星听完李政的汇报后,沉昑道:“看来老两口对我 ![]() “当然哦,也不能怪他们。”李政说“他们长期生活在国统区,对我 ![]() 一旁的老钱开玩笑说:“这说明李政同志的工作做得不好嘛。” 李政知道他是开玩笑,没有生气,但装着生气,脖子一伸,做议抗状:“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要让我脫了这⾝军装,我就可以大鸣大放地去做,现在是戴着镣铐跳舞,难啊。” “这你就错了,李政。”天上星对他摆摆手,认真地道“你现在的⾝份才是最好帮我 ![]() 适时,正在办公桌那边草拟电文的童秘书揷话进来:“这不难的,邮局的人总该知道吧,这儿邮政局局长是我的同乡,我们关系不错的,我可以找他打问打问。” “不行。”天上星没有迟疑,迅速否决“你的⾝份去问这个太贸然,容易节外生枝。但你说的情况倒是提醒了我,邮局是个信息中心,那里一直没有我们的同志,老钱现在⾝份没有公开,我觉得你可以找那个老乡做做工作,如果能把老钱安进去是最好的。” 童秘书信心満満地说:“好,我明天就去找他,应该没问题。” 老钱并不乐观“现在重庆哪个单位都是人満为患,要给你找问题有的是。” 童秘书说:“他敢!”信誓旦旦,板上钉钉“他欠我情呢。”原来他这个老乡是个贪官,上个月有人告他状,有证有据,文官处很重视,派人下去查他,把他吓坏了。“是我给他摆平的,找人给杨森打了电话又送礼,杨森才网开一面,把人叫了回去。” 难怪他如此理直气壮,恩重如山呢。 后来老钱就这么进了邮局。以为进了邮局就可以探寻到黑室地址,其实哪有这么简单。到现在为止,老钱只知道,凡是三位数信箱的信件往来,是由专人负责的。邮局现有三十一名投递员,专人为谁?是男或女?是老或少?是一人还是多人?现在老钱都还不知道呢。 七 当然,小童秘书的老乡——贪官局长——肯定是知道的。所以,老钱离开办公室,直奔局长办公室,向局长汇报了汪女郞的可疑行为。后者闻之,霍地从椅弹子起, ![]() ![]() 老钱如实述之。 局长发号施令:“你先回去稳住她,别让她走,一定要想方设法拖住她,我立即派人来处理。” 老钱应命,顺便从局长书柜里借走一册厚厚的什么资料簿,磨磨蹭蹭地回到办公室,对汪女郞晃了晃,说:“我同事出去了,只找到一本。我先看看吧,也许你运气好,就在这一本上。”说着慢呑呑地坐下,慢呑呑地翻看起来,一边翻着一边跟汪女郞东拉西扯,问了她个人的情况,又问她⽗⺟的情况;夸她⾐服漂亮,又夸她天使般的美貌。为了拖延时间,老钱也乐意扮演一个⾊鬼,⾊ ![]() ![]() “按说这不是我的事,可我愿意帮你这个忙,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因为你长得跟花一样。” “是吗?啊哟,谢谢你夸奖,师傅。” “这不是我夸奖,这是事实。你有镜子吗?” “有。” “要没有的话,我很愿意给你买一面。” “谢谢,谢谢,师傅你真好。” “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女人啊,漂亮就是福气啊,我想你这样漂亮的美人一定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啊。” “我现在就想要我哥哥的地址。” “好好好,马上给你找。嗳,是多少信箱?你看,你害得我心神不定的,刚刚还在眼前的东西说没就没了。” “166号。” 就这样,老钱一边跟汪女郞揷科打诨,一边翻着本子,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实在不好意思再翻了,只好借口说可能在另一本上。又出去磨蹭,怕她发觉异常,溜走,还不敢走远,只好守在楼梯口,望着窗外,等待来人。 汪女郞见老钱迟迟不回,有些无聊,从⽪夹子里摸出一面小圆镜子,孤芳自赏,一边想起刚才老钱夸赞她的话,甜滋滋、乐陶陶的,对即将面临的下场毫无察觉。 终于,一辆军用吉普车飞驰而来,猛地停在那棵皂角树下。车上下来老孙,带着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邮局。老钱怕老孙认出他,不想跟他碰头,跑去通知局长。后者闻讯连忙出来 ![]() 审讯被安排在渝字楼地下室,当初马姑娘上吊自尽的地方。陆所长决定亲自上阵,这是他的老本行,自信一定比老孙⼲得好。老孙在马姑娘⾝上失了手,所长一直耿耿于怀,今天他要给老孙做个样子看看。汪女郞是见过世面的,经常跟察警打 ![]() “坐下。”所长发话。 “你是什么人?” “我叫你坐下。” “我⼲吗要听你的?” “我请你坐,行吗?” “我口渴,我要喝⽔。” “你坐下,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请你喝茶。” 老孙上前 ![]() 所长看她坐下,单刀直⼊“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去问那个地址的。” “我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陈家燕,怎么着,你喜 ![]() “放老实一点,别废话。” “你别吓唬我,我胆小。” “你胆子不小,但记 ![]() “谁说的…”汪女郞有点心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管我们是什么人。” “那好,你不说我也不说。” “看来你还没有见识过我们会怎么对待一个愚蠢的顽抗分子,告诉你,我的时间宝贵得很,我的耐心也有限,不要考验我。你长得很漂亮,最好别让我们用刑,用了刑你的漂亮就会大打折扣了。” 说着,陆所长拉开菗屉,菗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把玩着。突然,匕首凌空而飞,从汪女郞眼前飞过,噌的一声,直直地钉在门框上,吓得汪女郞顿时青灰了脸,如见了厉鬼恶魔。 一个出生于贫民区的下 ![]() ![]() ![]() ![]() “他在哪里等你?” “重庆饭店二楼咖啡厅。” “他平时经常去重庆饭店?” “嗯。他很好⾊,经常在那儿。” 因为对汪女郞的实真⾝份不了解,至少还不⾜以肯定,陆所长一直没有向她公开对萨 ![]() ![]() ![]() ![]() ![]() 所长反驳她:“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个,他⼲吗让你去问,自己不去?” 汪女郞脫口而出“因为他是外国人,不方便嘛。” 狗眼看人低, ![]() ![]() ![]() ![]() ![]() ![]() 是⾊鬼还是恶魔? 陆所长陷⼊了沉思。 八 午后的渝字楼很是沉闷,中午的客人走了,晚上的客人还没有来,门前冷清清的。突然,巷子的那边,冒出一辆风尘仆仆的小车,浑⾝泥浆,像刚从飞沙走石的场战上驰骋归来。 车子喇叭声声,驱赶着行人和流浪的猫狗,穿出巷子,驶过大街,最后停在重庆饭店楼下。黑明威披着満⾝尘土和一脸倦意,从车门里钻出来,恰好被正在二楼咖啡厅里坐等汪女郞的萨 ![]() 巧! 黑明威下了车,拎挎着大包小箱,进门,上楼,直奔301房间。当他摸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发现门居然没有上锁,虚掩着,有若隐若现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室內似乎有人。他轻轻推开门,蹑着手脚进去,萨 ![]()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黑明威瞪着萨 ![]() “你走了这里就成了我免费的午餐。”萨 ![]() ![]() 黑明威没好气地说:“能回来就不错了,一路上都在塌方,到处都危险。” 萨 ![]() ![]() 萨 ![]() 黑明威不说话,三下两下捡出红苕,桶底竟露出了一把手 ![]() 萨 ![]() 黑明威说:“我喜 ![]() 萨 ![]() ![]() ![]() 黑明威取出 ![]() ![]() ![]() ![]() ![]() 萨 ![]() ![]() 黑明威不理睬他,小心翼翼地把红苕一个个分类,像有标志似的,分出一批相对比较大的,放在一边。萨 ![]() ![]() “这是什么?”萨 ![]() “眼睛。夜幕下的眼睛。”黑明威神秘地说。 “你少废话,”萨 ![]() “照明弹。”黑明威不屑地说“你连这都没见过?我都见过。” “我们要它⼲吗?”萨 ![]() “我也不知道。”黑明威指指刚从酒瓶子里掏出来的信件资料“这些都是给少老大的,你也无须知道。” 萨 ![]() ![]() ![]() ![]() ![]() 服务员就从门 ![]() ![]() “怎么了?” “呶,你看,”黑明威把电报递给萨 ![]() 黑明威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等他回来时,重庆已经不再是他 ![]() ![]() 黑明威,一个英俊的男人,一个痛苦的孩子,一个自我的异己者。他在新德里市郊的一栋杏⻩⾊的花园楼房里长大。⽗亲是个信奉佛陀的虔诚苦行僧,长年浪迹天涯,托钵为生,诵经为业。⺟亲却是个 ![]() ![]() ![]() 有一天,美联社満⾜了他的期待,因为可以告别故乡,可以离别亲朋,可以远走⾼飞,可以四海为家。有一天,萨 ![]() ![]() ![]() ![]() 他不信仰钱,他信仰自己,信仰剌 ![]() 这一点在萨 ![]() ![]() ![]() 山不会走近山,一个人也无法走近另一个人。 陆从骏走出了沉思。 是驴是骡子,要走着瞧。不要相信想到的,要相信看到的,这是陆从骏反特经验的又一条。他决定亲自去重庆饭店会一下这个国美佬,而且必须尽快,去迟了,汪女郞说什么都容易引起他的多疑。现在首先要稳住他,要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让汪女郞及时向他去汇报情况。汇报什么呢?当然要编个说法,巧妙的,能进能退的。说法编好了,还要给汪女郞排演。刚才他和老孙一直在给她排演,现在已经进⼊彩排阶段。 “都记住了?”陆所长问。 “记住了。”汪女郞答。 “重复一遍,回去该怎么跟萨 ![]() “我找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但我碰巧遇见了一个人…” “是一个你以前接待过的客人。” “嗯,是一个我过去的客人…他就在邮局工作,一个老⾊鬼,见了我非把我拉去隔壁旅馆…” “所以你才回来。” “嗯,所以我才回来。听这个老⾊鬼说,我才知道这是个…保密单位,地址是有一个人专门管的,他也不知道。但他答应帮我忙,给我打听打听,知道了会告诉我的…” “他一定能打听到。” “嗯,他说管地址的那个人跟他关系很好,可惜今天不在单位上,明天他一定给我打听到。” “萨 ![]() “就照我见过的那个人说…是个大胡子,五十来岁,在楼上第二间办公室上班。”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他就想占我便宜,今天都没给钱。” “还有,你还怀疑他。” “对,我怀疑他说的…管地址的人今天不在单位是骗我的,他就想让我再去找他,再占我一次便宜。” “我们还 ![]() “搞清楚他有什么同伙,还有,他…找陈先生到底想⼲什么…” “嗯,不错,记住了,但我看你还是有些紧张,这不行的。来,喝口⽔,再来一次。” 汪女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反而安慰起陆所长来:“长官你放心,在他面前我不会紧张的,我现在紧张是因为你,你刚才好凶嘛。”回头看看那把揷在门框上的匕首,心有余悸。 所长上前把匕首拔下来,放回菗屉,一边对她说道:“千万不要紧张,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你紧张了,他怀疑你跟我们有关系,你反而有危险了,知道吗?” “知道了。” “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电话号码是多少?” 经过又一次排演,三人分头出发了,老孙在先,汪女郞居中,所长押尾,前后间隔三分钟。从渝字楼到重庆饭店,正常的速度步行不需三分钟,近得像在同一个院子。这一天所长走了四分钟,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他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人生许多东西,期待,担忧,惧怕,博赌, ![]() ![]() ![]() 可他⾜⾜等了三个小时,喝了两杯咖啡,菗了七支香烟,下午的天空变成傍晚的,又将变成夜晚,萨 ![]() ![]() ![]() 子婊! 该死的! 狗娘养的! 你瞎了眼! 骂人骂己,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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