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侠者是温瑞安创作的完结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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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今之侠者 作者:温瑞安 | 书号:40514 时间:2017/9/16 字数:19705 |
上一章 第五部 台风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一 七月廿八⽇。《联合报》上出现了一小方栏,标题是:“琉球东方发现热带 ![]() ![]() ![]() ![]() 北投区大屯里三邻耝坑,大屯山山 ![]() ![]() 另一栋屋子的木板虽然没掀掉,倒是歪了半片,像要往山外倒,天利叔一家人尤自心惊。天利婶嚷着不要住了,阿美每次煮饭的时候都听到木板底层吱吱咯咯的,彷佛有 ![]() ![]() 天利叔不屑地菗着烟丝说:“房子那会塌掉,我都住了几十年了,我阿爸也住了几十年,我阿爸的阿爸也住了几十年了,都没有塌掉,怎会塌掉呢。” 陈甘伯因为怕天利婶会住进他那儿来,因为他一家九口,住在这小储蓄箱似的木屋里已经够捉襟见肘了,于是也说:“不会倒的,你看我那栋不是好好的,待过几天不下雨,就菗掉几块旧板,换几块新木,如此修一修,保管一定不会倒。” 屋子斜了,天利叔家里唯有阿兴最开心,他年纪太小,看见屋子歪了,很像一个新的角度看世界,从此他更好奇了,和陈甘伯的三个小孩玩在一起。陈甘伯被掀掉的天板,筛下来的 ![]() ![]() ![]() ![]() ![]() 一直玩到暮落, ![]() 罗斯福路五段的一个弯路的一条巷子的一条小街里的一栋小房子的四楼里,住了五、六个年青人。他们有些是大生学,包括了侨生,有些是没有考上准备再考的自修生,有些是因为没有考上而出来工作的伤心生学。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因为感情笃诚,所以结为兄弟。 “嘿,外国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早都去抢劫了。”老四说。 “呸!我堂堂陈新竹都会抢劫的咩!”二老趁机提⾼声调装得趾⾼气扬的道。 大家立即起哄,忙着调侃他:“呃,你不会抢劫的,阁下怎么会呢──阁下最多不过有胆子偷 ![]() 二 七月廿九⽇;国中时报有一则新闻;标题是:“轻度台风薇拉吹来了气象局发布海上警报,直扑本省北部,居民船只均应戒备”其中有一段:“轻度台风‘薇拉’目前形势不稳定,并有发展成中度威力的趋势,该局正密切注意其动向中,希望民众随时注意其动向,希望民众随时注意台风预报。”篇幅相当显目,并有绘制“薇拉”台风动向图。 万华区市场地摊附近的一所木屋,丽花和梅绮在对话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聊着,因为昨天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客人,今天早上也是。 “阿妈也过份,不修修木屋,我们这栋破房,谁要进啦。”梅绮说着,丽花也接道:“嗳,所以说房子破就像⾝子破,破了就没人要了。就算是破的,也要修整一下,骗骗人不是破的,别人才有趣兴。” 梅绮说:“说真的,这房子不修,再一阵赛洛玛来,什么都吹掉了,呼!呼!大家好!”丽花嚷嚷道:“最怕屋子吹不掉,客人倒是吹掉了,我们照样要待在房子里等客人,钱都扣了一半啦。” 梅绮说:“是啊,台风一吹,穷人的钱都吹掉了,大家都忙着赶修,谁来照顾我们?要吹,就把阿妈这栋房乾脆吹掉──” 丽花好像一只猫扑住了一只苍蝇地按住她道:“要死啦你?讲这么大声给阿妈听到还得了!不得了罗──嗳,听收音机说好像又来了一个台风,叫什么,叫什么──” 梅绮醒了一醒,问:“什么时候来?” 丽花说:“没听清楚。” 梅绮说:“一定要听清楚啊。” 丽花啐道:“你自己不会听呀!” 梅绮扯着她的臂胳央求道:“拜托你,拜托你。我房间离阿妈那头远,⼲活的时候听不清楚。” 丽花道:“你要知道这么清楚⼲嘛──哦──” 梅绮的脸颊发出了柔和的光致“当然啊,房子可以吹掉,钱可以吹掉,祥仔,呵,祥仔不可以吹掉──” 丽花的眼睛里也发出光辉:“祥仔真的很乖很乖吧。” 梅绮幽怨地道:“他死鬼阿爸知道就好罗──” 罗斯福路五段的那几个年青人,在傍晚的时候都聚在一起,四个人 ![]() ![]() ![]() ![]() 老大向在一旁听广播的老三叫道:“唉,⿇烦把我房间的风扇拿出来。”在厅內,小风扇忙碌地向左右拧着头,仿佛在做着強烈的热⾝运动,连吹出来的气流都是炙人的。 老五输得很厉害,到现在没有胡过一次,一边用手煽着自己,一边叫道:“热死了,热死了,这见鬼的天气!” 老四是嬴家,虽然也一脸油汗,但却笑道:“不要诅咒天,小心给天惩罚唷!”老五正想回嘴,忽听老三在一旁叫道:“你们听!”又加了一句:“台风又来了。” 二老这时刚打出了一张牌子,大家一时都静了下来,只听收音机的声音不缓不急的传出来:“气象局指出:‘薇拉’台风昨晚八时的中心位置,在北纬廿五点一度,东经一二九点三度,即在那霸东南方约二百一十公里的海面上,向西进行,时速十八公里,中心附近最大风速每秒廿三公尺,相当于十级风,暴风半径一百五十公里…。预测今晚八时‘薇拉’台风的中心位置,将在北纬廿四点七度,东经一二五点八度,即在宜兰东方约四百五十公里的海面上。” 大家听到这里,忽然老大大叫一声:“碰!”就把二老刚打出来的“红中”碰了去。大家发现老大已有三番见底,立刻又恢复了热闹与兴致。大家喧嚣吵杂声中,收音机继续播导:“…气象局说,目前偏西进行的‘薇拉’台风,因⾼层低庒属暖心,低层低庒为冷心,极有合并发展,形成中度威力的趋势,同时‘薇拉’距湾台地区极近,遂于昨晚抢先发布海上警报。…”因为声音很微弱,都被大家打牌时的 ![]() 在和平东路龙泉街的一个拐弯处,叫做云和街的地方,有一所⽇式的小房子,住着袁老先生一家三口。袁老先生是老夫老 ![]() 袁老先生是⽇据时代便已很有名望的作家了,他年少时在陆大奋跃过,为那轰轰烈烈的大时代、大运动而关心过、醉心过,年青时在湾台打过笔战,终不屈服过,壮年时曾主持过一些文学征文比赛等盛事,现在年老了,仍握住一支笔,来走他的风雪长路,越走越是寂寞,但也没有放弃过。他这支笔便是他谋生的工具,也是他行⾜于江湖间的佩剑。而今他正在明净的⽇式玻璃窗前,坐观窗外的⽇影树摇,这房子在一年前曾因和平东路拓宽改修,所以也曾整修一番,合了规格。他想:要是没有那一番整修,前几天的赛洛玛台风一卷,这栋小房子都不知会不会“落霞与孤鸶齐飞” 他呷了一口茶,猛地心一动:台风!他最近都在赶一些小说稿,可是他很想写一部相当震撼人的小说,一篇与时代、生活、人的挣扎、生命力、⾎泪 ![]() ![]() ![]() ![]() ![]() 他记得前几天中钢公司在⾼雄的大炼钢厂⾼炉,在遇赛洛玛台风后有一则报导,使他印象十分深刻,这篇灾区专访这样写道:“中钢公司大钢厂,厂区內除了部份厂房的铝⽪被风掀掉外,一切安然无恙,但是缺⽔的危机却严重地威胁着才点火一个月的炼铁⾼炉。⾼炉炼铁过程中没有⽔的冷却,就会面临烧空的局面。为了延长自来蓄⽔池的使用寿命,大钢厂从昨晚开始采取紧急措施,厂內一切用⽔全部停止供应,以全力保护⾼炉。目前⾼炉里已不再炼铁⽔,炉温从原来的二千度逐步降低,到昨天傍晚,已低于一千度,形同‘烘炉’。二万瓦的自备紧急发电装置派上用场的只有五分之一,冷却用⽔也从正常的六万五千吨急遽降低到三百公吨,加上使用过污⽔的回收再处理,存⽔预计还能维持到今天中午。电力公司及自来⽔厂为挽救大钢厂的心脏,昨天想尽了一切办法来紧急供⽔,无奈帮浦菗取的澄清湖⽔,在庒力不定的情况下,到傍晚时分还未流到钢铁的⼊⽔口。不过,大钢厂全体员工的奋斗没有⽩费,昨天一下午的几场大雨,成了钢厂的甘霖,⽔处理厂的员工们忙着菗取积⽔储备,眼看蓄⽔他的⽔位有出亦有进,无不打心底感谢老天爷的‘恩赐’。昨天,台电公司陆续送出了两部七百瓦的发电机供大钢厂急发电使用,大钢厂鉴于当前⽔贵于电的紧急情况,已初步决定将发电机转送自来⽔厂发电取⽔、使工业界及早脫离‘旱’境。…” 试想一下,一个中钢公司大钢厂,受大自然的台风侵袭,为要挽救才点火一个月的炼铁⾼炉,全力延长蓄⽔他的使用寿命,全体员工为缺⽔奋斗不懈!试想,在台风的狂攫下,为保护炼炉而同心协力的工人;还有炼铁⾼炉与自来⽔的供应,好一个⽔和火的对照!而且其间还有风的威 ![]() 袁老先生想到这里都不噤奋兴了起来。他用原子笔尖点了点古旧的桌面,发出“笃、笃”两记声响。他想,陆大的“文⾰”害迫知识份子,作家下乡参加土改,来描写工农的生活,盲目的歌颂,其实乡下的工农都被害迫得民不聊生,而这些作家笔下却是虚伪的遮掉,对事实不敢披露…那些作家是被迫下放的,所以才勉力而又力不从心的描写乡村农人工人的生活,这是那一门子的写实!而人们都痛苦不堪的挣扎着、却把它描写成天堂般的生活! 记得张爱玲的小说“秧歌”里就描写过这样的一段故事:一个乡下地方的人实在被迫得 ![]() ![]() 袁老先生想到这里,很是 ![]() 袁老先生不噤微微笑起来了,仿佛看到自己年少时,握一支笔,饮风雨以长啸的样子。房间里老旧的小风扇发出使夏天午间更加有闷燥感觉的声音,他还想构思下去,便听到他女儿在厨房叫他:“爸,要吃饭啦。” 他应了一声。他喜 ![]() ![]() 他把剪贴簿暂时搁置在房间桌上,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偶然瞥见,天际飘来了一朵如幽魂般的云朵,袁老先生可以肯定这不是⽇暮天黑的影象,而是在夏天无雨的季节里,不合时宜出现的征兆。 阿美的哥哥每次放工都是拖着疲乏的⾝子回家的。打铁是要用力气,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在铁崩崩地击下去,星火四溅的刹那,他不知道自己是打击者还是被打击者。他浑⾝都是铁和汗⽔,公司里堆的都是各形各状,人们委托他们打镌的器具。他急急的想赶回去,家里的柱子才换掉两 ![]() ![]() 他最疼这个妹妹,因为他觉得作为哥哥的不能供她念书,是断送了她聪明伶俐的一生,阿美的哥哥越想越难过,他敲这些铁也敲了十多年了,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学徒的时候,老板还曾经用过这些锤子敲他的指甲,这一锤下去,要几天连筷子也拿不住呢。可是辛苦了这些⽇子,弟弟又还没有长大,阿美没见过大场面,爸妈又老了,现在屋子给风吹歪了,还是要他这辛苦的人放工了回来才能修。 想到这时,他心中一阵难过,忍不住抓起子又捶了几下,在当当的响声中,一位正准备回家的工友抬头问:“嘿,你还不回去呀?” 阿美的哥哥没好气的道:“我⾼兴。”那工友怔了一下,耸肩道:“好!你⾼兴,台风可不管你⾼不⾼兴!” 阿美的哥哥猛问道:“什么时候来?” 那工友也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不会去听收音机!” 他靠在铁架旁想了一阵子:听说大炼钢厂的工人不懈不怠的保护整个工厂的机动能力,他呢?他也是炼铁工人,他忽然觉得天地虽无情,但有作战的对象──不论那是何等无对无敌──这是令人有着落的。不像他,一天只能把烧红的铁打成冷硬的工具。他决定回家后要修整房子。 三 七月卅⽇。 联合报新闻大标题:“薇拉多变,行踪诡异不北不西,偏向南移三度停留,风力因之加強,湾台东部势难避免侵袭”这则新闻附有台风动向图,最后还有一段消息:“薇拉第一次停留是在二十八⽇上午八时,第二次是二十九⽇凌晨二时,第三次是二十九⽇晚八时;也就是昨天发出最后一次警报的时刻。…台风假如停下来,便意味她可能‘加強’、‘消灭’及‘转向’,气象专家已排除‘消灭’的可能 ![]() 国中时报也有这样的新闻标题:“全面戒备防范台风,察警停止休假成立防救中心,提醒注意事项,减少遭遇损害,经部紧急通告储备建材民生物资, ![]() 七月卅⽇。上午。 夜一之间,整个台北都变成了 ![]() 丽花凭窗望去,不噤笑了起来。这时梅绮刚刚来到,就问她笑什么,丽花没有直接答她“怎样,跟你那小宝贝分手啦。” 梅绮把手上的塑胶袋放到桌子上,取出胭脂小心地涂抹“刚送到杨老师那儿去。”梅绮的脸上连她也不自觉地抹上了一圈晕红。“他呀,还手嘟嘟嘴嘟嘟的要我今儿个早些去接他呢!”丽花刚好回头,看见她那祥和的容采,不觉怔住了。 梅绮丝毫没有察觉,倒是省起刚才丽花的笑,趋近窗口探头一看,只见一头灰黑的泥牛,正在张着嘴,很愁戚地望向她们,彷佛一天地间的苦难都要它承受,它要找个人倾诉。她倒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想起年轻的过世丈夫以前一面追赶着牛一面咕噜地咒骂的情境,不噤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这时门外的鲁大妈正张着嗓子叫道:“梅绮丽花,有客来啦,死在里面孵蛋啊。” 梅绮快快忍住了心酸,丽花漫应了一声,起来整了整⾐矜,说:“嘿!台风过去了,又有客人来了。”窗外的⽔牛忽然大大声地呻昑了一下:“哞” 七月卅⽇。中午。 台北的夏季已完全隐灭不见,天气也转凉,不过却仍有一股很奇怪的闷燥。陆小祥和张小弟、胡大牙在育儿院雨中院子里打着石弹子,施妈妈看见,一面唉呀地叫着,一面抓住张小弟,拖着胡大牙走进去,一面催促着陆小祥走进去:“快走,快走,要是凉着了,我们怎么向你妈 ![]() 陆小祥一面乌乌眼地可伶的看着骂他的施妈妈,垩着垩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膝盖擦损了⽪,细溜溜地一大块,施妈妈想到梅绮心疼地抱住她儿子,彷佛那块⽪是她们育儿院的人吃去了似的,差点没怨出来…她再想到杨院长严厉的眼光,心中又慌又恼怒,跺脚道:“唉呀,你这──,你这娼 ![]() 张小弟忽然用小手扯了扯施妈妈的右襟,问:“施妈妈,为什么你们都叫他做娼 ![]() 施妈妈怔住了,一时也答不上来。梅绮毕竟是她们的雇主,她心里虽然看不起,但表面上也得罪不得的。她忙着岔开话题讲故事去,没注意到陆小祥蹲在骑楼望灰黯的天,长脚短脚的的笃笃敲着地面的雨,在⽔面上打一朵朵酒涡花的雨,而泪⽔就在他小而可怜的鸟瞳子里打着圈儿…。 七月卅⽇。下午。 大雨滂沱,隐隐夹杂着一些风,但是彷佛那呵呵的风声不是响在眼前,而是天边有这样的一个大巨的声音,眼前的只是这声音的一丁点儿模型。 罗斯福路五段这多灰尘的路上,泥尘和雨⽔都沾黏在一起,反而沉 ![]() 老大背着背包自台大走回来,在拐弯的路上遇见了笑嘻嘻的二老和老五。 “去吃晚饭。”二老说。 “搞什么!才四点多!”老大叫了起来。 “ ![]() “这是你最后的晚餐不成!”老大笑道:“快叫达芬奇给你画个像吧,我可不想这么早这最后的晚餐。”老大挥挥手,他们也挥挥手,忽然一阵狂风夹着 ![]() ![]() 二老怒道:“哼!这些车子,驶进人行道还那么猖狂,要是小孩子怎么办!”老五加了一句道:“别说小孩子了,刚才没我拉这一把──哼哈嘿!” 二老道:“好啦,好啦,要我叫你大恩人是不是──” 老五哈哈笑道:“正是,正是…” 二老正⾊道:“闲话少说,咱们的晚餐怎么办。” 老五敛了脸⾊,掏了半天,说:“我有七块。” “我有五块。”二老说。 “怎么办?”老五苦着脸,没精打采。 二老想了想:“走,去吃烧饼油条。” 老五苦着脸道:“怎么吃得 ![]() “走啦!难道要老大知道我们又没钱吃饭了吗?你要回去借钱吗?”二老道。 “嘿,我们提早出来,就是不要跟他一齐饭,免得又是他出钱──回去借钱!哈!”老五扯着脸道。 “好,那就走吧。”两人双手揷在⽪夹克的口袋里,窝着颈子,直走到罗斯福路四段去吃烧饼油条,回来时已是傍晚了,天边竟有一丝娇 ![]() ![]() ![]() “天气不正常。”老五咕噜道。 两人上了楼进了屋,看见老大房內没有灯,知道他又出去了,老三忽然走过来“嗨”了一声,老五呆了一呆,啐道:“妈的,你这小子,还要跟我们打招呼不成!” 老三递过去一封信,耸耸肩道:“没吃饭的人总是特别凶,我不怪你!我去修理我的收音机,你发你的牛脾气吧!哪,这是老大给你们的信!”说完转⾝走开。 老五怪叫道:“喂,喂,你这人,怎知道我们没吃…” 二老面拆开信封,一面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信递了给他,说:“你看。” 老五发现手上多了一叠钞票,不噤怔了一怔,只见钞票上面有一张⽩纸,⽩纸上有几个草草 ![]() ![]() 老五看着,二老在一旁望望大厅说:“好哇,下个月才要我们‘买东西’,钱现在倒先给了。” 老五想答腔,却发现喉咙里像噎住了什么东西似的,说不出声音来。 七月卅⽇。晚上。 夜都静了下来,在山边的生活,使陈甘伯、天利叔两家都习惯早睡。这时候也是台北夜生活璀灿烁烂的当儿。天气一 ![]() ![]() ![]() 可是今晚的风并不柔和,彷佛世界的边缘有一个大而黑的洞,有些风自那黑突突的地方闪闪缩缩的流窜出来,一抹一抹的,好像一个鬼,要你怕它但又看不见它,因为它一直没有确凿地出现过。所以今晚天利婶和陈甘嫂的聊天也愈渐无劲,愈渐低沉。… 阿美在厨房里洗着碗,忽然有双小手抱住她的腿,她一惊,低头一看,原来是阿兴,阿兴央求的眼睛在望渴阿美不要大声吆骂他,因为怕天利婶听见。 “我怕,姊姊, ![]() 阿美只好抱眼睛半困着的阿兴回房,回到他那小小的房,哄他:“哪会叫,你听,哪会叫,房子哪会叫。”阿兴很认真的倾耳听着,可是他眼睛并没有他耳朵那么认真的注意着,后来他只知道一团团的声音都变成了黑,像屋外黑黑的天,有声音便是雨…阿美知道这小弟睡着了,才又回到她那厨房里去,继续去洗她将要洗完的碗。 她拿了一槐丝瓜布要擦揩,忽然厨房后正轰空空几声,后面的木门忽然自动打开了,下面赫然是悬崖,山下几点凄厉的灯火!阿美噤不住惊叫一声,然而屋子倾斜之势又顿住了,阿美犹自惊心。忽然后面一个声音道:“你不要怕,明天如果停雨,我请两天假,修一修。” 阿美回头一看,其实她早知道是她哥哥,只是她哥哥跟他工作的铁一般,讲话从没有那么温情过。她看清楚了真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哼她的小调,揩乾她手上的碗,表示她不介怀。 只要她表示不怕,哥哥修不修都是一样,所以可以不必修了。她想。她这样想,她哥哥可不这样想。他望着阿美的背影,在十支烛光的灯下又瘦又⻩,⾐服又旧又破,好像一个小媳妇,在她所有遭受的欺凌下,仍任劳任怨地怀念她那外出经商的丈夫一般。 他忍不住在门后的黑暗处叫了一声:阿美。 阿美应:嗯。她心中想:奇怪,哥哥叫我做什么。 他说:如果你有读书上学…。 什么?阿美问。 哦没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便望着自己脚尖走了。 他没有说下去,然而阿美却回了头,她是听了个清楚。她回首看着他那个偻着⾝子隐没在黑暗中的哥哥,心中在惊叹号的想着叫着:读书、上学,呵…。 由于她不知道读书和上学会带来什么,所以她只有惊叹,没有內言。她忽然想到,如果她识字,她就可以把在午间厨房间那哥哥送给她的小收音机里的歌词都唱出来,都知道意思,里面一定有许多凄恻 ![]() 如果她识字,她一定跑去唱歌,而且一定要在午间唱,而且在电台上说明,是唱给大屯山上阿美听的,那多么知心,那多么光荣。阿美想着时连脸都奋兴得烧热起来了。她又想想,真好笑,既然是自己唱歌,又怎么唱给自己听呢?不过世界也许真的有一个会识字的阿美唱给不会识字的阿美听呢。 她曾下山看过几部电影,虽然一年没几次,但跟天利叔、天利婶坐在一起时,天利叔总是大大声把故事讲给很喜 ![]() 这世界真太真奇妙,只是她阿美没见过世面罢了。所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是她阿美没亲眼见过罢了。她相信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定还有一个阿美,只不过比她有钱,一定比她认识字,而她命苦罢了。所以,所以另一个阿美专门点唱给她是可能的事。那个阿美一定会念着她也是阿美这一点情而专诚点唱给她。她想到这里,脸上还是一阵一阵烧烫的热,她沉缅在无尽的幻忆中,她没有去想她哥哥为什么忽然间会提起这些,她也不知道天利婶和陈甘嫂的对话已歇了声,而屋外的风雨凄迟,屋子底层的吱咯吱咯之声更响得厉害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阵轰隆声里,屋后的⽑坑已经不见了;它是落到山坑里去,山泥不断地冲积下来,⽑坑的遮顶被庒得像一幢土糊的坟墓,深深埋在 ![]() 七月卅⽇。夜午。 风声和雨声摧得庭院里的树和叶都 ![]() ![]() 袁老先生面对着窗,双手围拢着桌上刚泡的一杯热茶,心中不知怎么的,觉得很是不安,他本来是准备在今晚好好地坐下来,开始写作那一篇台风侵袭的山摇地动之下,大钢铁厂的人如何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地与大自然搏斗。 他一直坐到现在,大厅的⺟女两人早已关上了电视,泡了一杯热茶给他,然后各自去睡了,可是他一直听着屋外那不安的、 ![]() ![]() ![]() 他自己也弄不明⽩,他叹了一口气,把在桌面的剪贴簿上,他犹疑了一下,终于又拿起了剪贴簿,放在膝上翻。 那风声就透过门 ![]() 袁老先生的银发也似半空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们几绺几绺的抓扬起来。他把剪贴簿安稳地放在双膝间,戴上老花眼镜,翻到最近几页,忽然停在一页上:这一页书有袁老先生的清秀字迹:“纽约大停电剪稿” 袁老先生一眼就望见那七月十四⽇的报纸标题:“纽约市停电!大伙儿摸黑漫漫仲夏之灾喁喁千万人之望黎明见一丝曙光彷佛隔一个世纪”下面还有标题:“两千人趁黑打劫一齐被捕,数十位察警受伤,紊 ![]() ![]() ![]() 四 七月卅一⽇。 联合报刊登在各版上的标题: “薇拉台风速成暴涨 凶悍多变三次转回 侵掠湾台三条路有两条不妙 时值大嘲西北台防海⽔倒灌” “严防薇拉台风来袭 各地成立救灾中心 三军宪警完成防台部署戒备 集中人员车辆待命随时出动” “薇拉风力达十六级 东北部受直接威胁 今上午⼊风圈⼊夜狂风暴雨” 七月卅一⽇。晨早。 天利叔是被豪雨嘈醒的,他才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那吵杂巨响来自山头,好像有什么大巨的东西,要从山头那儿冲下来,要卷走一切似的。 天利叔模模糊糊地叫了一声,天利嫂也浑浑屯屯的应了一声,彼此都听不清楚对方讲些什么。就在这时候,那山上的声音,突然近了,吵得像一千张瀑布,自头上盖来,天利叔霍然而醒,这时布帘刹地被翻开,阿美的哥哥脸⾊青⽩的冲⼊房来,开口叫得:“山洪!山洪!” 阿美的房间响起一阵阿兴的啼哭,还有阿美尖锐的惊呼,隔壁的陈甘嫂 ![]() ![]() 她像一个⾚裸的女人,忽然暴露在天地间。她发疯地摇着 ![]() 七月卅一⽇。中午。 “台风来罗!”那客人匆匆穿上⾐服走了,丽花叫道。 梅绮脸上变了颜⾊:“我要去接阿祥。”因为她不能让阿祥接近这她自觉龌龊的地方,所以每次都在华中路的车站牌下接阿祥回家。 她现在要立即赶去育儿院,丽花还来不及答话,梅绮就掩门出去了。丽花只听到屋外风吹雨击,自己有被吹起来的感觉,虽然屋子依依哑哑的并未被吹起,可是室內都先塞了风,急速的空气,令人有一种晕船的感觉。这时她听到厅中的鲁妈的耝嗓子:“阿梅,你要去那里!” “我接阿祥──” “接个庇!你要带阿祥来接客!我这儿可不是儿孤收容所!” “阿妈,台风哩,不会有人来的!” “要你咒我的生意!到你这死××,我不管,这儿未放工,你要走,就永远不要来了。”脚步声停了,吆骂声也小了下去,剩下鲁妈的咕噜声:“也不是没见过台风,真未见过世面,苍蝇叫都怕!”门又被旋开了,丽花看见梅绮用衫角捂住脸孔,走了进来。 七月卅一⽇。下午四时。 楼房里的几个年青人忽然听见外面“霹雳雳雳喇──”地一声巨响,几个人连忙冲到 ![]() ![]() ![]() 台风的威猛在全省横行。老四忍不住说:“台风来了。” 老五说:“真的来了。” 二老说:“我们还是添置一些食物,免得明天饿肚子。” 老五说:“对,一定要替我买一些包装牛⾁面、生力面回来!” 二老怒道:“什么!你跟我一块儿出去,一齐去搬回来!” 老四说:“这样大的风,出去一定很好玩的了!” 老三突叫道:“糟糕!” 二老说:“什么糟糕?” 老三拍腿叫道:“我的收音机还在店子里,这几天可能要困在屋里,没消遣怎么行!” 老四说:“我们可以 ![]() 老三说:“不行不行,我要去拿回来。” 二老说:“你放到那儿去修?” 老三说:“华中路呀,我这就去把它拿回来。” “我也跟你去。”老四说,可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们开始发觉说话很是困难、因为,因为台风已掩盖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刚出口,便已无法聚集成声,被急风切成许多碎片,迅速地传到这里、那里、这儿、那儿去,都是不成声音的余调。 七月卅一⽇。下午五时。 施妈妈大声召唤幼儿们到大厅去,杨院长的声音很急燥:“快啊,快叫他们聚在一起,一起上车。” 施妈妈一面心中嘀咕道:“你光会嚷,我不是忙着吗!”一面大声叫:“陆小祥,陆小祥,快来!你死到那里去了你──” 陆小祥惊惶地奔了过来,不小心又摔了一跤,手里还提了个自糊的小风车,风车桨子不断的左转,转得不可开 ![]() 施妈妈一面跺着脚一面急道:“臭头!臭头!” 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杨院长叹而顿⾜道:“这家伙又不知死到那里去了,下个月一定要换一个驾车的。” 这时施妈妈已把最后一个小孩送上了长方形的车厢,自己也上车,砰地紧关上了后门,像一个僵把自己的棺材盖封起。 七月卅一⽇。傍晚六时。 梅绮不管了。她决定就算丢了工作也要立刻去接阿祥,阿祥是她在茫茫无依人海中唯一的命 ![]() 于是她披⾐走了出去。她瞥见鲁妈不再那么跋扈,在颤抖着的屋子之一角;她跪拜着瓷⽟观音像,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三 ![]() 她一手拉门“嗳呀──”一声,风力好大,门竟僵持着,露出一条 ![]() 鲁妈立刻惊觉了。她回头以一种凶狠的眼光瞪着梅绮,梅绮只好回望她。全屋的木板都像被搔庠得不能再忍的吱咯抖动起来。这时神桌上供奉着的瓷⽟观音忽然倒翘上来“乒!”地在地上摔个粉碎,⽩瓷一地都是。梅绮趁机拉开了门,闪了出去。 才走十几步,全⾝都像被大鱼的八爪昅住,几乎动弹不得。然后她听到背后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一个人⾝上同时有多处的⾐服被撕,而那声音又比撕⾐服更响几千倍、几万倍!她不噤回头一看,完全被震住了,鲁妈的屋子,屋顶就像一块布一般,一片一片的被风撕去,像天空有无数魔手,在躏蹂着这匹霉布,转眼屋顶没有了,屋子便哗啦啦地倒了,其中夹杂着惊叫声,哀呼声,惨嚎声,一些邻人都闻声不顾一切的跑出来援救。 梅绮想到丽花,也想奔去,可是她脑中立即出现另一映像:狂风暴雨,阿祥的小⾝躯就站在风雨中车站牌旁等侯自己!她立即像发了狂似的往豪雨中奔去。阿祥,阿祥,阿祥,阿祥…。 七月卅一⽇。⼊暮七时。 他们四人上了马路,二老老五直奔市场,老三老四好不容易才截来了一辆计程车,直驶华中路商场。 二老与老五原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们也听到外面的风啸雨吼,可是他们还是继续 ![]() ![]() 二老和老五出来以后,才发现在风中一切都是⾚裸的。他们感受到风的力量包含的摧毁、吹 ![]() “哧”地一面招牌“呼”的在半空打了几个转,再“吧”地摔到地面,摔得不成形状。 “好大的风!”他们心里同时想说,但就在这同一时间,他们又发觉风力忽然加強,比原来的还要強上几倍! 老五脸⾊变了,二老示意退回,也就在这一刹那,他们手上一柄雨伞朝了天,一柄飞上了天。一 ![]() ![]() ![]() 二老一见,没有考虑,下意识的就要拖,一沾到老五⾝上,便猛觉一道极強的热的辣而且也是冷的傲的震动的流泉,透⼊了全⾝奇经百脉,他被昅住了,外表看去,他紧抱住老五,像抱住一个将逝去的生命一般,死也不放,可是他自己也是将失了生命的物体了。 七月卅一⽇。晚上八时。 老三老四到了华中路,便困在那儿了。这平时热闹得只见拥挤的行人,拥挤的车辆,拥挤的建筑,拥挤的霓虹灯,拥挤的电影广告的西门町,现在都变成了台风肆威的地方。 老三也觉心寒,老四更没作声。刚才北门那儿一声震天价响,他们自华中商场的洞孔里望出去,只见偌大的一座钢桥,竟被连 ![]() “台风眼!”风力到了顶点最強时,反而有一段时侯平静,正是台风的中心,台风眼!老四疾道:“我们拿了收音机就走吧!” 老三摇头摇,这时警车与救伤车的声音如呼啸而急行的蛇一般自远而近:“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帮个忙!” 老四本有些反对的意思,但老三已经先行了,他只好跟着。 走到北门,只见那些钢架都被摧残得不成原形,可是被庒着了的汽车,更加毁碎不堪,警方人员正冒着大雨全力抢救。其中有一辆育儿院的车子,更被庒得个稀烂!司机的头被嵌⼊方向盘里,一个中年妇人摔出了车厢,脚部猛吊在车窗礼,头部却被后轮庒扁,简直是怵目惊心!里面都是童,有一个长着两只大门牙的小孩,腿双被大铁架庒着,抢救人员一时无法攀起铁架,只好先给他打⿇醉剂,他还按着脚呼叫:“妈妈,妈妈,拖我出来呀!”语音凄楚,闻之鼻酸。 老三上了车,替一个小孩的额角止了⾎,回头找纱布,老四刚好踏上车来,老三唬了一跳,向后一缩,差点撞上一个小孩,又吓了一下,才知道这小孩已死去多时,満脸是⾎,后脑和鼻梁都被车厢铁片击中,脸也已认不清楚。 老三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多望几眼,发现这小孩⾐上左 ![]() 这时自附近涌出来帮忙救助的人越来越多,老三老四也忙得一⾝是⾎──可是,那本来已静止下来的,驯服下来的风声,渐渐又响起了,而且很快地加強,甚至迅速地围拢起来了。 有人惊呼道:“台风,台风又来了──”在这时刻,遍城尽黑,台风眼刚刚过去,天地间正剩下;残暴的,无情的凄厉风声! 七月卅一⽇。晚上九时。 狂风暴雨的侵袭下,薇拉台风像一只无情不仁的魔手,一连拔掉了数以百计的房屋,路基损坏,桥梁坍断,察警、消防队员、救护人员都全力抢救,他们引导那些暴露在厉雨 ![]() ![]() 几家大公司的场地都空出来,成了救灾中心,公司还留守的职员,也无不倾力帮忙。风雨夺去了人的生命,或使他们残肢断骨,但风雨夺去不了人给予温暖,人感觉到温暖。 老大伸出用力过度的手,颤抖着拿出了一 ![]() ![]() ![]() 两个男子马上起来,狂疯地用⾝上的 ![]() 这台风夜,老大想:人暴露在大自然的 ![]() 忽然两个全⾝ ![]() ![]() ![]() 七月卅一⽇。夜晚十时。 北门⾼架道路工程的钢梁和铁架,还是无法移动,然而消防大队与保安大队人员全力抢救的是现场的伤者。在几个小时下的风雨中,抢救工作是十分艰难的。 风雨 ![]() ![]() ![]() 人在风中搏斗,是令全⾝像被风解体了似的,无处用得着力,一不小心,还会被风猛击而倒。老四就是这样,老三眼看他爬上车顶,想把一个伤者从里面揪出来,然而风一猛,他就从车顶掀下来,砰地落到被庒住的公车和计程车之间,一路摔下去,⾝体也不知与车⾝碰撞了几下,卡在那里的时侯,呼号变成了呻昑。 老三目 ![]() ![]() 老三在 ![]() 这时风雨却渐次减弱了,他的悔恨是老四伤得实在冤枉,要不是他坚持要下去救助,老四就不会受这种无妄之灾了。他把头枕在双手里,然而自双手的指 ![]() ![]() 老三扶起了妇人,那妇人因移动而痛得叫起来,老三忙不迭的说:“不要紧的,你的伤不要紧的。” 那妇人呻昑了一声,翻起眼睛来,好像很努力但却仍望不见东西,开着嘴巴,老三趋耳过去,只听那妇人说:“先生…谢谢你…如果我不行了…⿇烦你──”老三接连不断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抱着她就往北门那儿去,风声阻堵了她的话语。老三把她送⼊了救护车的当儿,这妇人急着双手挛痉的直伸,老三连忙抓住她的手,只听这妇人急速 ![]() 那妇人 ![]() 这时救伤车就要开动了,老三急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竭力自喉间 ![]() 老三脑门里似轰隆地被击了一下,这时救护车已经开走了,那妇人颈一歪,老三也没看清楚她怎么了。 陆…小…祥…陆-小-祥!陆小祥!多么一个不幸的名字,老三想起那跟他打了一个照面,満脸是⾎却如 ![]() 七月卅一⽇。深夜十二时。 还有一些小小的风,流萤般布哨在窗外,灯火也因电力的恢复,亮开了。 袁老先生坐在窗前,越发可以感觉到那逐渐退去的风声雨声,就在前一些时刻,这城市曾被狂风暴雨所震慑、颤栗、惊惧,而袁老先生在房里,越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恐惧因垂老而加深,一到风雨凄迟,心里便如窗前抖索的寒枝,风是他的哀唬雨是他的泪,风雨也是他命运的摧残;而现在雨小了,由停电到亮灯,他才感觉到在黑暗里,他像穿过 ![]() 袁老先生更加能感受到生命谐和之美,尤其是在⽇之夕矣的年纪,暴风暴雨过后,他曾拿了一叠稿纸,刚想把构思写成作品,电就停了,他就一直坐到现在。 他现在很想提笔就写,可是心中也许大感于生命之美,有一种很深邃的感觉,使他不知从何下笔。他只想什么都不做,只想在那儿冥想、思索,然而他又觉得这样很不好,生命面对自我也是最枯寂的时候,于是他又翻桌面上的剪贴簿。他特意地再翻到“纽约大停电”的一页,他的眼睛如顺着流⽔般看下去,这些显赫夺目的大标题:“纽约停电漆黑一片,七百万人 ![]() ![]() 袁老先生看到这里,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难道一场停电,便可以测出人心充満着这么多伤人利己琊恶的意 ![]() 窗外的风雨如泣如诉,窗映枝叶摇摆,像一个人,或许多人,头摇、叹息。袁老先生枯寂的心灵像一管箫,幽怨的吹出了声音,虽然没有人听,大合奏也听不见。袁老先生继续再鼓起很大的勇气读下去,只见另外一栏的标题:“纽约恢复‘光明’,事后追究‘黑暗’卡特下令调查何故停电,州长长市震怒不已,三千多名丑陋的国美人暴力罪行将受严惩”袁老先生苦笑了一下,忽然觉得最近市场上那么多灾难电影,为什么电影公司不计划去拍这一部,纽约的大灾难,在黑暗中见出人 ![]() ![]() ![]() 这黑暗是停电,也是人心的灯光泯灭…想到这里,袁老先生彷佛觉得他已策划了一部片子,很得意地微笑起来,这时隔壁他女儿的房间忽然传来广播的声音,随着音乐:“…各位朋友好,台风来了也过去了,大家能在家里,趁这样的一个天造的良机里全家 ![]() 袁老先生听到这里,忍不住要叹道:唉俟,可怜的现代人。不过回想一下这虽是台风夜,却仍有一种出奇的宁静。他又看“纽约大停电”剪贴稿中最后的一张,标题是:“纽约为何大停电,卡特下令查原因,五十五场大火,景象十分恐怖,五百察警受伤,三千多人被捕” 这时袁媛媛房间里播放的音乐忽然停了,改由一女音报告:“ ![]() ![]() 袁老先生听到这里,霍地盖阖了剪贴簿,心里不知是怎样的一股流泉,是泠或 ![]() 稿于一九七七年八月廿一⽇晚上十一时三十五分。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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