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是三毛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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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雨季不再来 作者:三毛 | 书号:40343 时间:2017/9/15 字数:12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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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一圈地球,又回到欧洲来,换了语文,再看见![]() ![]() ![]() 人生是一场大梦,多年来,无论我在马德里,在巴黎,在柏林,在芝加哥,或在台北,醒来时总有三五秒钟要想,我是谁,我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总得想一下才能明⽩过来,哦!原来是在这儿呵——真不知是蝴蝶梦我,还是我梦蝴蝶,颠颠倒倒,半生也就如此过去了。 离开台北之前,舍不下朋友们,⽩天忙着办事,夜里十点钟以后总在Amigo跟一大群朋友坐着,舍不得离去,我还记得离台最后一晚,许多好友由Amigo转移阵地,大批涌到家里,与⽗亲、弟弟打撞球、乒乓球大闹到深夜的盛况,使我一想起来依然筋疲力尽也留恋不已。当时的心情,回到欧洲就像是放逐了一样。 其实,再度出国一直是我的心愿,我是一个浪子,我喜 ![]() ![]() 我决定来西班牙,事实上还是一个浪漫的选择而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比较我过去所到过、住过的几个家国,我心里对西班牙总有一份特别的挚爱,近乎乡愁的感情将我拉了回来。事实上,七年前离家的我尚是个孩子,我这次再出来,所要找寻的已不是生学王子似的生活了。 这次出国不像上次紧张,行李弄了只两小时,留下了一个 ![]() ![]() 再临港香 我的⺟亲舍不得我,千送万送加上小阿姨一同飞到港香。港香方面,外公、外婆、姨⽗、姨⺟、加上妹妹们又是一大群,家族大团聚,每⽇大吃海鲜,所以本人流浪的第一站虽不动人但仍是豪华的。(这怎么叫流浪呢?) 港香我一共来过四次。我虽是个红尘中的俗人,但是它的空气污染我仍是不喜 ![]() ![]() 港香是东方的珍珠,我到现在仍认为它是不愧如此被称呼的。了不起的国中人,弹丸之地发展得如此繁华。二十世纪七○年代的今天,几乎所有经济大国跟它都有贸易上的来往,当然它也占尽了地理上位置上的优势。虽然它的出品在价格上比湾台是贵了一点,但仍是大有可为的。这些事暂不向读者报道,这篇东西是本人的流浪记,将来再报道其他经济上的动向。 海底隧道建成之后,我已来过两次,请不要误会本人在跑单帮,港香太近了,一个周末就可来去,虽然不远,但总有离家流浪之感。隧道我不很感趣兴,我仍喜 ![]() 买了一家怪公司的包机票且说坐机飞吧,我买了一家怪公司Laker航空的包机票,预备在港香起飞到伦敦再换机去马德里,到港香一看机票目的地写的是Gatwick机场,打电话去问,才知我要换BEA航空公司去马德里的机场,是英国另外一个Heathrow机场,两地相隔大约一小时车程。 当时心里不噤有点生气,坐长途机飞已是很累人的事,再要提了大批行李去另一机场,在精神上实在不划算。不过转过来想,如果能临时申请七十二小时过境,我也不先急着去西班牙了,⼲脆先到伦敦,找个小旅馆住下,逛它三天三夜再走。后来证明我的如意算盘打错啦。 这次登机不像台北那么悠哉了,大包机,几百人坐一架,机场的混 ![]() 不要望吧,望穿了我也是要分离的。移民的人问我填了离港的表格没有,我说没有,讲话时声音都哽住了。挤出队伍去填表,回头再看了⺟亲一眼,再看了一次,然后硬下心去再也不回头了,泪是流不尽的,拿起手提袋,我仰着头向登机口走去。就那样,我再度离开了东方。 在我来说,旅行真正的快乐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它的过程。遇见不同的人,遭遇到奇奇怪怪的事,克服种种的困难,听听不同的语言,在我都是很大的快乐。虽说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更何况世界不止是一沙一花,世界是多少多少奇妙的现象累积起来的。我看,我听,我的阅历就更丰富了。 换了三次座位 机飞上我换了三次座位,有的兄妹想坐在一起,我换了;又来了一家人,我又换了;又来了一群生学想坐一起,我又换了。好在我一个人,机上大搬家也不⿇烦。(奇怪的是我看见好几个年轻人单⾝旅行,别人商量换座位,他们就是不答应,这种事我很不明⽩。)予人方便,无损丝毫,何乐不为呢? 机上有一个李老太太,坐在我前排右边,我本来没有注意到她,后来她经过我去洗手间,空中姐小叫:“坐下来!坐下来!”她听不懂,又走,我拉拉她,告诉她:要降落加油了,你先坐下。”她用宁波话回答我:“听不懂。”我这才发现她不会国语,不会广东话,更别说英文了,她只会我家乡土话。(拿的是港香居留证。) 遇见我,她如见救星,这一下宁波话哗啦啦全倒出来了。她给我看机票,原来她要换机去德国投奔女儿女婿,我一看她也是两个不同机场的票,去德国那张机票还是没划时间的,本想不去管她了,但是看看她的神情一如我的⺟亲,我忍不下心来,所以对她说:“你不要怕,我也是宁波人,我也要去换机,你跟住我好了。”她说:“你去跟旁边的人说,你换过来陪我好吗?”我想这次不能再换了,换来换去全机的人都要认识我了。 大约六十八岁 机飞飞了二十一小时,昏天黑地,吃吃睡睡,跟四周的人讲讲话,逗逗前座的小孩,倒也不觉无聊。清晨六点多,我们抵达英国Gatwick机场,下了机飞排队等验⻩⽪书。我拿了两件大⾐,一个很重的手提袋,又得填自己的表格,又得填李老太太的。(奇怪的是她没有出生年月⽇,她说她不记得了,居留证上写着“大约六十八岁”怪哉!) 两百多个人排队,可恨的是只有一个人在验⻩⽪书,我们等了很久,等完了;又去排⼊境处的移民局,我去找到一个移民官,对他说:“我们不⼊境,我们换机,可不可以快点。”他说:“一样要排队。” 这一等,等了快两小时,我累得坐在地上,眼看经过移民局房子的有几个人退回来了,坐在椅子上。我跑去问他们:“怎么进不去呢?”有的说:“我英国居留证还有十五天到期,他们不许我进去。” 有的说:“开学太早,不给进。” 有一个国中人,娶了比利时太太,他的太太小孩都给进了,他被挡在栏杆里面,我问他:“你怎么还不走?”他说:“我是拿国中护照。”我又问:“你的太太怎么可以?”他说:“她拿比利时护照。”“有⼊境签证吗?”他说:“我又不⼊境,我是去Heathrow机场换机飞去比利时,真岂有此理。” 我一听,想想我大概也完了,我情形跟他一样。回到队伍里我对李老太太说:“如果我通不过移民局,你不要怕,我写英文条子给你拿在手上,总有人会帮助你的,不要怕。”她一听眼眶马上红了,她说:“我可以等你,我话不通…。” 我安慰她,也许我跟移民局的人说说可以过,现在先不要紧张。等啊,等啊,眼看一个个被问得像囚犯似的,我不噤气起来了,我对一个英国人说:“你看,你看,像审犯人似的。”他笑笑也不回答。 站到我脚都快成木头了,才轮到我们,我先送李老太太去一个移民官前,她情形跟我差不多,她通过了,我松了口气。轮到我了,我对移民局的人说:“⿇烦您了。”他不理,眼睛望着我,我对他笑笑,他不笑。手里拿着我的护照翻来翻去的看了又看,最后他说:“你,你留下来,这本护照不能⼊境。” 我说:“我是换机去西班牙,我不要⼊境,我有BAE十点半的机飞票。”(看情况我得放弃七十二小时申请⼊境的计划了。) “哦,你很聪明,你想找换机场的理由,半途溜进英国是不?你们这些国中人。” 我一生除了在国美芝加哥移民局遇到过不愉快的场面之外,这是第二次如此使我难堪。(更难堪的还在后面。)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给我通过了再骂他还来得及。我尽力对他解说:“请不要误会,我给你看机票,给你看西班牙签证,我很匆忙,请给我通过。”讲完更好了,他将我护照、机票全部扣下来,他说:“你回到那边去,等别人弄好再来办你的问题。” 我拿了大⾐,也不走开,跨了栏杆回到里面,嘴里轻轻的骂着:“混蛋,混蛋。” 那位李老太太走到栏杆边来。眼巴巴的望着我,我写了一张英文条子叫她拿着自己走吧。她再度眼圈 ![]() ![]() 再说全机的人都走了,一共有五个人留下来,我机上认识的朋友们走时,向我挥手大叫:“再见,再见,祝你顺利通过。”我也挥挥手叫:“再见呵,再见呵!” 等了又快一小时,有三个放了,最后第四个是那个拿湾台护照,娶比利时太太的也放了。他太太对我说:“不要急,你情形跟我先生一样,马上轮到你了,再会了。”这一下我完全孤单了,等了快三十分钟,没有人来理我,回头一看,一个年轻英俊的英国人站在我后面,看样子年纪不会比我弟弟大,我对他说:“你吓了我一大跳。”他笑笑也不响,我看他 ![]() ![]() 这时,全安官对我说:“走吧,你的行李呢?”我想,我大概是出境了,真像做梦一样。他带我去外面拿了行李,提着我的大箱子,往另一个门走去。 我说:“我不是要走了吗?”他说:“请你去喝咖啡。” 我喝咖啡时另外一个美丽金发矮小的女孩来了,也别着全安官的牌子,她介绍她叫玛丽亚,同事叫劳瑞。玛丽亚十分友善,会说西班牙文,喝完咖啡,他们站起来说:“走吧!” 我们出了大门,看见同机来的人还没走,正 ![]() ![]() 玛丽亚将我带着走,我一看以为我眼睛有⽑病,明明是一部警车嘛!她说:“上吧!”我一呆,犹豫了一下,他们又摧:“上吧!”我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个小胡子意味深长的对我笑笑的意思了——中了暗算,被骗了。(气人的是,那个娶外国太太的国中人为什么可以走?) 眼看不是争辩的时候,还是先听话再说,四周的嘈杂的人都静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默默的上了警车(真是出⾜风头),我的流浪记终于有了⾼嘲。 我不闭嘴 警车开了十分钟左右,到了一座两层楼的房子,我的行李提了进去,我一看,那地方有办公室,有长长的走郞,有客厅,还有许多房间。再走进去,是一个小办公室,一个官警在打字,看见我们进去,大叫:“ ![]() ![]() ![]() ![]() 玛丽亚将门一锁,领我到一个小房间去,我一看见有 ![]() 这种情形之下我那里能睡,我又跑出去问那个在办公的官警:“我做了什么事?我要律师。”他说:“我们只是管关人,你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要关多久?”他说:“不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关了好多天了。”他指指一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阿拉伯男孩。 我回房去默默的想了一下,吵是没有用的,再去问问看,我跑去叫那官警:“先生,我大概要关多久?”他停下了打字,研究 ![]() ![]() 他看看我,叹了口气对我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你可不可以闭嘴?”我说:“不闭。”他说:“好吧,你要讲什么?”我说?:“我如果再多关一小时,出去就找律师告你。” “你放心,移民局正在填你的罪状,不劳你先告。”我说:“我要律师,我一定要律师。”他气了,反问我:“你怎么不去房间里抱了枕头哭,你吵得我不能工作。”“我要律师!”他奇怪的问我:“你有律师在英国?”我说:“有,给我打电话。”他说:“对不起,没有电话。”我也气了:“这是什么?瞎子!” 我指着他桌上三架电话问他,他笑呵呵的说:“那不是你用的,小心点,不要叫我瞎子。” 我当时情绪很 ![]() 回房一看,地下有点脏,又出去东张西望,那个官警气疯了“你怎么又出来了,你找什么?”我说:“找扫把想扫扫地。”他说:“姐小,你倒很自在呵,你以前坐过牢没有?”本人坏念头一向比谁都多,要我杀人放火倒是实在不敢,是个标准的胆小鬼。 人生几度坐监牢 他说:“来来,我被你吵得头昏脑 ![]() 于是我去找杯子,他去煮咖啡,我说:“请多放些⽔!”他说:“为什么?”我也不回答他,就放了一大排杯子,每一个房间都去叫门:“出来,出来,老板请喝咖啡啊!” 房间內很多人出来了,都是男的,有很多种国籍,神情十分沮丧委缩,大家都愣愣的看着我。官警一看我把人都叫出来了,口里说着:“唉唉,你是什么魔鬼呵!我头都痛得要裂开了。” 我问他:“以前有没有国中女孩来过?”他说:“有,人家跟你不同,人家静静的在房內哭着,你怎么不去哭啊?”(怎么不哭?怎么不哭?怎么不哭?太讨厌了!) 我捧着杯子,喝着咖啡,告诉他:“我不会哭,这种小事情值得一哭么?”反过来想想,这种经历真是求也求不来的,人生几度夕 ![]() 看看表,班机时间已过,我说要去休息了,玛丽亚说:“你可以换这件⾐服觉睡,舒服些。”我一看是一件制服一样的怪东西。 我说:“这是什么?囚⾐?我不穿,我又不是犯人。”事实上也没有人穿。官警说:“随便你吧!你太张狂了。” 出了喝咖啡的客厅,看见办公室只有劳瑞一个人在,我马上小声求他:“求求你,给我打电话好吧!我要跟律师联络,请你帮帮忙。” 他想了一下,问我:“你有英国钱吗?”我说有,他说:“来吧,这里不行,我带你去打外面的公用电话。” 我马上拿了⽗亲的朋友——⻩律师的名片,跟他悄悄的走出去。外面果然有电话,劳瑞拿了我的零钱,替我接通了,我心里紧张得要命,那边有个姐小在讲话,我说找⻩律师,她说⻩律师去港香了,有什么事。我一听再也没有气力站着了,我告诉她没有事,请转告⻩律师,湾台的一位陈律师的女儿问候他。挂掉了电话,也挂掉了我所有的希望,我靠在墙上默默无语。 劳瑞说:“快点,我扶你回去,不要怈气,我去跟移民局讲你在生病,他们也许会提早放你。”我一句话都不能回答,怕一开口眼泪真要流下来了。 英国佬不信我们有电视我在机上没有吃什么,离开港香之前咳嗽得很厉害,胃在疼,眼睛肿了,神经紧张得像拉満的弓似的,一碰就要断了,不知能再撑多久,我已很久没有好好觉睡了。闭上眼睛,耳朵里开始叫起来,思嘲起伏,胡思 ![]() ![]() 我想一个人闷着,不如出去看电视,免得越想越钻牛角尖,我去坐在劳瑞前面的地上看。这时大力⽔手出场了,正要去救奥莉薇,还没吃菠菜。那些官警都在看,他们问我:“你们湾台有电视么?”我告诉他:“不稀奇,我家就有三架电视,彩⾊电视很普通。” 他们呆呆的望着我,又说:“你一定是百万富翁的女儿,你讲的生活⽔准不算数的。” 我说:“你们不相信,我给你们看图片,我们的农村每一家都有电视天线,我怎么是百万富翁的女儿,我是最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我们湾台生活⽔准普遍的⾼。”复仇者 有一个官警问我:“你们湾台有没有外国电视长片?”我说有,叫《复仇者》。我又多讲了一遍《复仇者》,眼睛狠狠的瞪着他们。 玛丽亚说:“你很会用双关语,你仍在生气,因为你被留在这里了是不是?复仇者,复仇者,谁是你敌人来着?” 我不响。事实上从早晨排队开始,被拒⼊境,到我被骗上警车,(先骗我去喝咖啡。)到不许打电话,到上洗手间都由玛丽亚陪着,到叫我换制服,到现在没有东西给我吃——我表面上装得不在乎,事实上我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总坚持人活着除了吃 ![]() ![]() 我不想再看电视,走到另一间去,里面还真不错,国內青年朋友有趣兴来观光观光,不妨照我乘机的方法进来玩一玩。 另外房间內有一个北非孩子,有一个希腊生学,有一个奥国生学。我菗了一支烟,他们都看着我,我以为他们看不惯女孩子菗烟,后来一想不对,他们大概很久没有烟菗了,我将烟拿出来全部分掉了。 玛丽亚靠在门口看我,她很不赞成的说:“你太笨了,你烟分完了就买不到了,也不知自己要待多久。” 这些话是用西班牙文对我说的。我是一个标准的个人主义者,但我不是唯我主义者。几支烟还计较吗?我不会法文,但是我跟洲非来的孩子用画图来讲话。原来他真的是偷渡来的,坐船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在洲非做了小偷,察警要抓他把手割掉,所以他逃跑了。我问他⽗⺟呢?他头摇不画下去了。总之,每个人都有伤心的故事。 真像疯人院 下午两点多了,我躺在 ![]() 我说:“谢谢!我留在这里。”他们笑笑说:“随你便吧,等一下有饭送来给你们吃。” 过了一下饭来了,吃得很好,跟台北鸿霖餐厅一百二十元的菜差不多,我刚吃了消炎片,也吃不下很多,所以送给别人吃了。刚吃完劳瑞回来了,又带了一大块烤肝给我吃,我吃下了,免得再不识抬举,他们要生气。 整个下午就在等待中过去,每一次电话铃响,我就心跳,但是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在客厅看时装杂志。看了快十本,觉得女人真⿇烦,这种无聊透顶的时装也值得这么多人花脑筋。(我大概真是心情不好,平⽇我很喜 ![]() 没事做,又去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湾台的位置上写下:“我是这里来的。”又去拿⽔洒花盆內的花,又去躺了一会,又照镜子梳梳头,又数了一遍我的钱,又去锁住的大厦內每个房间看看有些什么玩意儿。 总之,什么事都做完了,移民局的电话还不来。玛丽亚看我无聊透了,她说:“你要不要画图?”我一听很⾼兴,她给了我一张纸,一盒蜡笔,我开始东涂西涂起来——天啊,真像疯人院。画好了一张很像卢奥笔调的哭脸,我看了一下,想撕掉,玛丽亚说:“不要撕,我在收集你们的画,拿去给心理医生分析在这儿的人的心情。”(倒是想得出来啊,现成的试验品。我说疯人院,果然不错。) 我说我送你一张好的,于是我将侄儿荣荣画的一张大力⽔手送给留拘所,贴在门上。 开仗了 这样搞到下午六点,我像是住了三千五百年了,电话响了,那个大老板官警说:“陈姐小,你再去机场,移民局要你,手提包不许带。” 我空手出去,又上了警车,回到机场大厦內,我被领到一个小房间去。 里面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我坐在桌子前面,玛丽亚坐在门边。早晨那个小胡子移民官又来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又搞什么花样,我对他打了招呼。 这时我看见桌上放着我的资料,已经被打字打成一小本了,我不噤心里暗自佩服他们办事的认真,同时又觉他们太笨,真是多此一举。 这个小胡子穿着淡紫红⾊的衬衫,灰⾊条子宽领带,外面一件灰⾊的外套,十分时髦神气,他站着,也叫我站起来,他说:“陈姐小,现在请听我们移民局对你的判决。”当时,我紧张到极点,也突然狂怒起来,我说:“我不站起来,你也请坐下。我拒绝你讲话,你们不给我律师,我自己辩护,不经过这个程序,我不听,我不走,我一辈子住在你们扣留所里。” 我看他愣住了,玛丽亚一直轻轻的在对我头摇,因为我说话口气很凶,很怒。那位移民官问我:“陈姐小,你要不要听內容?你不听,那么你会莫名其妙的被送回港香。你肯听,送你去西班牙,去哪里,决定在我,知道吗?要客气一点。”我不再说话了,想想,让他吧。 他开始一本正经的念理由。第一、湾台护照不被大英帝国承认。(混帐大英帝国!)第二、申请⼊境理由不⾜,所以不予照准。第三、有偷渡⼊英的意图。第四、判决“驱逐出境”——目的地西班牙。另外若西班牙拒绝接受我的⼊境,今夜班机回港香转湾台。 我的反击 他念完了将笔 ![]() 他看看表,很急的样子,他说:“好吧,你讲,小心,骂人是没有好处的,你骂人明天你就在港香了。”我对他笑笑,我说:“这又不是小孩子吵架,我不会骂你耝话,但是你们移民局所提出的几点都不正确,我要申辩。”他说:“你英文够用吗?”我点点头。他叹了口气坐下来,点了烟,等我讲话。 我深深的呼昅了一大口气,开始告诉他:“这 ![]() ![]() “第二,你说我申请⼊境不予照准,请你弄明⽩,我‘没有申请⼊境’。世界上任何一个家国的机场都设有旅客过境室,给没有签证的旅客换机,今天我不幸要借借路,你们不答应,这不是我的错误,是你们没有尽到服务的责任,这要你们自己反省。我没有申请的事请不必胡 ![]() ![]() “第四,你绝不能送我回港香,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目的地,如果你真要送我回去,我转托律师将你告到际国法庭,我不怕打官司,我会跟你打到‘你死’为止。至于‘驱逐出境’这四个难听的字,我请你改掉,因为我从清早六点到此,就没有跨出正式的‘出境室’一步,所以我不算在‘境內’,我始终在‘境外’,既然在境外,如何驱逐‘出境’?如果你都同意我所说的话,改一下文件,写‘给予转机西班牙’,那么我也同意签字;你不同意,那么再见,我要回留拘所去吃晚饭了。现在我讲完了。” 他 ![]() 他大笑起来,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拍拍我,对我说:“好勇敢的女孩子,你去吧,晚上九点半有一班飞马德里的机飞,在Heathrow机场。 ![]() ![]() 他将我的手拉起来,轻轻的吻了一下,没等我说话,转⾝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下轮到我呆住了,玛丽亚对我说:“恭喜!恭喜!”我勾住她的肩膀点点头。疲倦,一下子涌上来。这种结束未免来得太快,我很感动那个移民官最后的态度,我还预备大打一仗呢,他却放了我,我心里倒是有点怅然。 猪吃老虎的游戏 回留拘所的路上,我默默的看着窗外。玛丽亚说:“你好像比下午还要悲伤,真是个怪人,给你走了你反而不笑不闹了。” 我说:“我太累了。” 回到留拘所,大家围上来问,我笑笑说:“去西班牙,不送回港香了。”看见他们又羡慕又难过的样子,我一点也⾼兴不起来。我希望大家都能出去。 劳瑞对我说:“快去梳梳头,我送你去机场。”我说:“坐警车?”他说:“不是的,计程车已经来了,我带你去看英国的⻩昏,快点。” 他们大家都上来帮我提东西,我望了一眼墙上的大力⽔手图画,也算我留下的纪念吧。那个被我叫瞎子的大老板官警追出来,给了我留拘所的地址,他说:“到了来信啊!我们会想你的,再见了!”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谢谢他对我的照顾。佛说:“修百年才能同舟。”我想我跟这些人,也是有点因果缘分的,不知等了几百世才碰到了一天,倒是有点恋恋不舍。 劳瑞跟计程车司机做导游,一面讲一面开,窗外如诗如画的景⾊,慢慢流过去,我静静的看着。傍晚,有人在绿草如茵的路上散步,有商店在做生意,有看不尽的玫瑰花园,有骏马在吃草,世界是如此的安详美丽,美得令人叹息。生命太短促了,要怎么活才算够,我热爱这个世界,希望永远不要死去。 车到H机场,劳瑞将我的行李提下去,我问他:“计程车费我开旅行支票给你好不好?”他笑了笑,说:“英国府政请客,我们的荣幸。” 我们到H机场的移民局,等机飞来时另有人送我上机,我一面理风⾐,一面问劳瑞:“你玩过猪吃老虎的游戏没有?”他说:“什么?谁是猪?”我说:“我们刚刚玩过,玩了一天,我是猪,移民局是老虎,表面上猪被委屈了十几小时,事实上吃亏的是你们。你们提大箱子,陪犯人,又送饭,打字,还付计程车钱。我呢,免费观光,增了不少见识, ![]() 劳瑞听了大声狂笑,一面唉唉的叹着气,侧着头望着我,半晌才伸出手来说:“再见了,今天过得很愉快,来信呵!好好照顾自己。”他又拉拉我头发,一面笑一面走了。 我站在新留拘所的窗口向他挥手。这个新地方有个女人在大哭。又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挥挥手,我走了,英国,不带走你一片云。(套徐志摩的话。) 寄语读者 三⽑的流浪并没有到此为止,我所以要写英国的这一段遭遇,也是要向国內读者报道,如果你们不想玩“猪吃老虎”的游戏,还是不要大意,机票如赴伦敦换机,再強调一次,买Heathrow一个机场的,不要买两个机场的票。 又及:我来此一个月,收到八十封国內读者的来信,谢谢你们看重我,但是三⽑每天又念书又要跑采访,还得洗洗⾐服,生生病,申请居留证,偶尔参加酒会也是为了要找门路。代步工具是地下车,有时走路,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在没有眉目的情况下,我尚不能一一回信给你们。再见了。谢谢各位读者看我的文章。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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