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外记是高阳创作的完结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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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正德外记 作者:高阳 | 书号:39786 时间:2017/9/8 字数:235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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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许泰未到江西以前,王![]() 他悄悄下了一道口头的命令,凡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壮丁妇女,各携细软,出城到乡下暂避,家里只留老弱应门。另外筹集了一批现银与食物,等北军一到,准备犒劳。 哪知张忠、许泰已经下令各军,不准接受。既为王师,居然不受地方犒慰!这件事大出情理之外,更显得北军意不可测。王 ![]() ![]() 王 ![]() 在张忠、许泰眼中,王巡抚就不是好人了!凡有需索,王 ![]() 这两个人的见识都有限,想出来的法子亦很幼稚,是约王 ![]() ![]() ![]() 这个邀请一提出来,王 ![]() ![]() 邀之再三,王 ![]() ![]() “王巡抚该你了!”张忠大声地说。 “是。”王 ![]() ![]() “立 ![]() “这,这何必相问。” 王 ![]() ![]() ![]() “替王巡抚摆八十步的垛子好了!”他说“远了更⿇烦了。” 于是垛子由一百二十步移近三分之一。王 ![]() 这一下,満场北军如舂雷乍响一般,齐齐暴喝一声彩。 张忠、许泰好生无趣,但犹以为是偶而侥幸,第二箭就有他的好看了!谁知事与愿违,王 ![]() 这一下彩声更为热烈,及至连中三元,満场如醉如痴,拍手拍脚地 ![]() 张忠、许泰面如死灰地勉強向王 ![]() “弟兄们是怎么搞的?”许泰忍不住咆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简直要反了嘛!” 许泰所率领的是边军,西北来的大汉, ![]() 许泰和张忠又吃一惊,不约而同地问:“谁?” “很多。”种指挥答说“弟兄们都觉得这个仗打得没有名堂。要说有宸濠的余孽,早就剿灭的剿灭,投降的投降。就算还有零零星星的,王巡抚自己能够料理,用不着咱们留在江西。” “你的意思是,”许泰问道“该走了?” “是!不过不是我的意思,是弟兄们的意思。” 许泰和张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召集会议的原意是,打算要求部下将领,各回营盘,召集弟兄讲话;这样子心向着人家,竟是忘了自己是⼲什么的?大大不可!以后如有人再这等“黑⽩不分”定以军法从事。 此刻听种指挥报告了士兵们心里的想法,才发觉这样做法行不通;不但不会有效果,可能更 ![]() 然则只有暂且慰抚了。“你们回去告诉弟兄,班师也快了!”许泰说:“到时候奏明皇上,各有重赏。吃粮的以眼从命令最要紧,不然自己就会吃亏。” “弟兄们要管、要教。”张忠接口说道“管教的责任,都落在你们头上;弟兄们不明⽩事理,你们要开导。如果你们也黑⽩不分,弟兄们怎么说,你们怎么听,那要你们当官的⼲什么?” 种指挥一听这话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得气往上冲。平时,边军就看不起太监所率领的京营,说他们是“绣花枕头”刀剑闪亮,服饰鲜明,不过虚好看而已。此刻,自然更是得理不让人“张公公,”他说“弟兄们对事理明⽩得很!你道他们怎么说?明明王巡抚已经把宸濠都生擒活捉了;蛇无头不行,他手下那些由土匪改编的队伍,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这样的大胜仗,朝廷不奖赏,反而大动⼲戈,自己跟自己捣 ![]() 这番牢 ![]() 于是许泰大喝一声:“住口!你在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种指挥只是冷笑,在座将领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局面僵硬,会也开不下去了。张忠、许泰略作商量,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即席宣布。 “如今宸濠的余孽犹在,还得大大地扫 ![]() 谁也不知道他意何所指?只将开年撤军的消息告知了弟兄。不久,冬至到了。这是一个祭礼的节⽇,南昌新遭丧 ![]() ![]() 见此光景,张忠、许泰认为不可复留,赶在腊月里,撤军先回南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决定整几个人出出气。 第一个倒楣的是种指挥。被捕下狱,军法审判;以摇撼军心的罪名,被判了死刑。奏明皇帝,在军前正法。 第二个要找的就是王 ![]() ![]() ![]() ![]() ![]() ![]() 王 ![]() ![]() ![]() ![]() 两人密密地向皇帝告状,捏造了许多事实,说王 ![]() “你们说王守仁必反,有什么证据?” “启上万岁爷,”张忠答说“等有了证据,便是反迹大露,那时要大费手脚了。” “可是,”皇帝想了一下说:“总得先试验他一下。他们说他必反,有人说他是忠臣,教我听哪个的?” “奴才有个法子,”张忠将想定的计策说了出来“王守仁深知万岁爷英明过人,洞烛机先;如果召他来面见,他必以为反迹败露,不敢来见。” “好!就照这个法子试他。” 于是张忠用大将军的“钧帖”谕知王 ![]() ![]() ![]() 张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假传圣旨,将王 ![]() ![]() 果然,王 ![]() “我姓马。阁下尊姓?” 谈吐不像出家人,王 ![]() “是——现任江西的 ![]() “不敢。” “幸会、幸会。我亦不瞒先生,我叫马大隆。” “喔!马先生。”王 ![]() ![]() 马大隆笑笑不答。只问:“ ![]() “说来话长。”王 ![]() “‘因过竹院逢俗话,又得浮生半⽇闲!’”马大隆说“我是假道士饮酒食⾁,无所不为,奉屈先生小酌如何?” “好!好!奉陪、奉陪。” 于是临江去找了个酒楼,把杯凭栏,看大江东去;马大隆回想昔⽇繁华,想到朱宁抄家杀头,不胜今昔之感,亦有牢 ![]() ![]() “原来如此!国士待我,国士报之;马先生待朱宁,亦算仁至义尽了。” “如今是一蟹不如一蟹,江彬、张忠之流,更恶于朱宁;似先生等忠良,必不为小人所容。” “唉!”王 ![]() “嗟!”马大隆很注意地问“果然下手了!可得闻乎?” “有何不可?”王 ![]() 听完,马大隆问道:“那么请问,先生你如何以自处?” “疆臣守上有责,百姓穷困待救,我想尽快回南昌去料理公事。”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王 ![]() “此中必定有诈!这些人的腑肺,在我看来,明⽩如见。明明是⾜下第一次不曾上当,又做第二个圈套;只要你今天一走,明天便有宣召之旨。说不定——”马大隆突然停住,很谨慎地四下张望。 王 ![]() “我疑心,张忠已派了人窥伺,那厢有个家伙,獐头鼠目,一双贼眼只往我们这面看,必非善类,须当小心。” 王 ![]() “我们先吃酒。”马大隆声音放低“听我一言之劝,如何?” “是,是!正要求教。” “九华近在飓尺,愿奉陪一游。”马大隆说“再请修书一封,专⾜送 ![]() “好,好!”王 ![]() 于是马大隆喝⼲了酒,抢着做东惠了帐,两人起⾝下楼。这时王 ![]() “ ![]() 王 ![]() 于是,他点点头答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下了酒楼,马大隆方始露出诡秘顽⽪的微笑说:“我是恶作剧。如果我的猜测不误,此人必是张忠、许泰派来的狗腿子。刚才听得这话,信以为真,回去一报,连张忠、许泰都要上当。” “原来如此!”王 ![]() 为今之计,唯有依照原议行事。首先是写信告知张永,这就有疑难了,如果张永有事要联络,九华山中,何处去通音讯? “不要紧!”马大隆说“⼊山二十多里,有一片平 ![]() ![]() 王 ![]() 这九华山本名九子山,上有九峰,形如莲花;但几千年一向受到冷落,直到唐朝李太⽩来游,改名九华,赋诗形容,才成为一座名山。在船上谈到这段掌故,王 ![]() “马先生,”他说“如道你是九华,我愿窃比于李清莲。你智计过人,何不出来做一番事业?如今盗贼四起,阎阎不安,就为百姓,你也该尽力。” “辱承青眼,感何如之?”马大隆很感动地说:“不过赋 ![]() “可惜!”王 ![]() 提到这一点,不觉触动了马大隆的雄心“ ![]() ![]() “这,”王 ![]() “仁者的用心又如何?与人为善?”马大隆率直说道:“ ![]() 王 ![]() 是这样的态度,马大隆倒觉得自己修养不够,歉然笑道:“我也是胡言 ![]() ![]() “哪里,哪里!”王 ![]() 第一等大事当然是安天下,安天下又必先安天子。如今有个江彬在皇帝左右,随时可以发生篡弑之事,不安极了!王 ![]() “啊,啊!”马大隆有些受宠若惊了“ ![]() “天下人议天下事,而况马先生的才具,我是佩服的。” “不敢,不敢!不过若论如何汲引正人君子,我不敢说,那是大臣之事;要说到治小人、治恶人,我倒专长。” “是,是!”王 ![]() “岂敢、岂敢!我不过善以小人之道治小人而已,是故 “何以不说下去?” “ ![]() “只要有益于国,亦不见得不肯为。” “好!那我就妄言之。”马大隆说“如果我是你老先生,我一定到苏杭淮扬等处,多佳丽之地,不借千金,物⾊一名绝⾊女子,论貌,、仪态万方;论态,宜喜宜嗔;论艺,吹弹歌舞;论 ![]() “但说无妨。” “ ![]() “听说过。”王 ![]() “‘瘦马’者活马也!这匹活马一骑上去,又蹦又跳,只为瘦得不胜负担,只想把骑在马上的人掀下来,故而只见马 ![]() ![]() “原来如此!却又与买妾何⼲?” “嗐! ![]() ![]() “啊,啊!”王 ![]() ![]() “对了!那女子⾊艺双绝, ![]() ![]() “嗯,嗯!”王 ![]() “然后,你老先生便可以畅行其志了!”马大隆说“她说要杀江彬,皇上就会杀江彬;她说要杀许泰,皇上就会杀许泰。” “马先生,”王 ![]() “不敢做?”马大隆很注意地问“不是不肯做、不愿做?” “是的,不敢做,有三不敢,第一,倘或那美人不听我的约定,反受了江彬、许泰的笼络,岂非如虎添翼,更受其害。第二,就算那美人肯听我的话做,皇上惑于她的美⾊,更多失德之事,后患无穷。” “这倒也是一种说法。”马大隆问“第三呢?” “第三,”王 ![]() ![]() “佩眼、佩服! ![]() ![]() “岂敢!某虽不才,还不敢如此自欺。” “言归正传。”马大隆道:“ ![]() “我有个最后打算,在天子面前,揪住江彬,数他的罪恶,请立降圣旨,置之于法;倘或皇上不纳谏,我就活生生打死江彬,为他抵罪。” “计之左矣!”马大隆大摇其头“犯不着这么做!而且, ![]() “是,是!”王 ![]() “也不算太拙。”马大隆笑笑,又不说下去了。 “马先生,莫非你又有奇计?” “计倒不奇,在乎决心。”马大隆说“而且也要有德之人才办得到。” “喔,请教!” “ ![]() “先生此计,直截了当,迫不得已之时,救急甚妙。无奈,”王 ![]() 马大隆原不期望他会采纳,只是慷慨大言,聊且快意而已。不过,看王 ![]() ![]() ![]() ⼊山游览了三天,随处流连,一时也看不尽九华胜处,王 ![]() 下一天,张永的专差到了,寻着王 ![]() ![]() 此外还有几句话,说“乘舆在外,诸多顾虑;每一念及,寝食难安”言外之意,暗示着有不测之祸。这当然是指江彬而言,王 ![]() 于是,他觉得到了可以吐露自己的心愿的时候了。“ ![]() “所虑者正在此!幸而张永已有警惕,可以严加防范。” “张永只一个人。随扈的大臣,等闲不得近皇帝的⾝;与江彬相较,张永岂不显得势单?” “是!”王 ![]() “照此说,张永要帮手?” “当然” “ ![]() 王 ![]() 信写好先拿给马大隆看,这是王 ![]() 其实,就是不说明他的来历,马大隆事先亦已考虑过。他不但不愿隐瞒他与朱宁的关系;相反地,还要跟张永细谈。因而对于王 ![]() 下山到了池州,王 ![]() 到了地头,马大隆先投一处名为清玄宮的道观,观中的主持,是多年的旧 ![]() 相见 ![]() “那容易。”由一答说“张永是行在的总管,每天在朝天宮左侧的朝房办事。此人在太监中是个贤者,小民有冤屈求见,都能见得到,何况你是投书?” “道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曾为朱宁的上客,跟张永虽未见过,他左右很有人认识我。而我,就是不愿公然露面。” “既如此,我派人替你去投书。或者,我替你去走一趟。” “若得道见劳驾,求之不得。道兄可认识张永?” “认识!”由一答说“我替他看过病。” “这就更好了!”马大隆亲手去关上了鹤轩的门,将王 ![]() ![]() “正在想念道长。这几天风 ![]() “我也想到了,这两⽇天气 ![]() ![]() “多谢,多谢!二呢?”张永问道“仿佛道长自己还有事跟我谈?” “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知 ![]() “喔!请吩咐。” “张公公,我想借一步说话。” 张永立刻显露了警戒的脸⾊,定神想了一下,招招手将由一引⼊一间窗户紧闭、帘幕深垂的小屋,方始轻声说道:“这间屋子,决没有人敢进来,有话,请你放心说吧!” 由一没有说话,只将信 ![]() “这位马先生,我久闻其名,缘悭一面;何况又是王巡抚的保荐!请问道长,人在何处,我马上去派人接了来相见。” “张公公,请不必忙!大隆一不愿公然露面,二不愿接受官职;就是相见,亦须秘密安排。他说,这不是他矫情,实在是为张公公着想:” “喔,这我倒不大明⽩。道长,请你说个道理我听。” 道理很简单,马大隆曾为朱宁的上客;豹房落成时,內部的装修布置,他亦很出了些主意,这是颇不乏人知悉的事实。如今朱宁已定了重罪,他的宾客转⼊张永门下,当然会引起非议;江彬、张忠、许泰亦很可能在御前进馋,对张永非常不利。 听罢缘由,张永颇为⾼兴“难得马先生想得周到。他这个美意,倒不可辜负。”他问“然则,如今该怎么处置呢?” “我跟大隆商量,只在城里近处觅一处道观,由我去主持;大隆就悄悄儿住在我那里。张公公以针灸为名,随时光临,不就随时可以见面了?” “很好,很好!这样安排,极其妥当。不过,哪处道观合适,我可不大清楚;请道长费心,自己觅妥了,来告诉我。我自有计较。” 由一心想,张永亦是势焰熏天的人物,说出一句话去,没有人敢不依,若強去夺一处道观,得罪同道可就不妥当了。因而迟疑不答。 及至张永见他的神⾊,追问缘故,由一坦然直陈。张永想了一下说:“也怪不得道长有此顾虑,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难处,我买一所小小的精舍,供道长养静,同时安置马先生,你道如何?” “那太好了!”由一欣然答说“这样子办,还隐秘些!” 张永做事很痛快,随即唤小太监捧出一千两银子来,道是请由一自行处置,银子不够再添。 千金之数,何得不敷?由一买一所幽静精致的房子,挂上“清玄宮下院”的招牌,拨了几个小道士与火工道人过来,与马大隆住在一起。 进屋的那一天,张永就送来一席盛筵;到晚来亲自来访,与马大隆真有一见如故、相遇恨晚之概,自此几乎没三⽇不见之时;马大隆感于知遇,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过了有个把月,突然有一天清早,张永神⾊仓皇地奔了下来;一进门也没有工夫跟由一招呼,一直就往马大隆所住的那个院落。 “马先生,马先生,有件怪事!我急得没主意了,只能跟你来商量。”张永看一看左右,只有由一在旁,方始庒低声音说道:“万岁爷失踪了!” “怎么回事?”马大隆大为诧异“这不是奇谈?” “确是奇谈。昨天晚上起更时分,还好好地;到了二更左右,‘坐更’的小太监发觉行宮寝帐中,万岁爷就不见了。问来问去,都不知道圣驾在哪里。” 马大隆不即答话。起⾝倒了一杯刚用山泉烹沏的西湖龙井茶,亲手奉与张永,同时说道:“张公公处异常之变,以沉着为第一要紧之事。” 这句话与这杯茶的功效很大,张永果然把心定下来了。从容细谈这桩“异常之变”据说,皇帝是昨天上午驾临牛首山的,为的是要去看南宋建炎三年,岳飞在牛首山设伏,大破金兀术的遗迹。 牛首山的名胜很多,有⽩⻳池、虎跑泉、舍⾝台、兜率岩、文殊洞、芙蓉峰、电楼等等名目,颇堪流连。不过,皇帝最感趣兴的是两处地方,一处是一块大硕无朋的巨石,其形如鼓,横倒在地,中间空旷之处,可摆七八桌酒席;皇帝在那里盘桓了好久,认为是夏天避暑的地方。 另外一处是在牛首山的两峰,有个石窟,望进去一片漆黑,不知深浅;照当地⽗老说。这个石窟从来没有人敢进去,倘或不信,一去就永不回来了。当时皇帝非常想⼊窟探一探险,大家极力劝阻才快快地作罢。 逛到⻩昏,御驾以崇教寺为行宮;方丈迁让,作为寝殿。到了半夜里就发生了这样一件怪事,御驾何在?至今不如。 “喔,”马大隆问道“宿卫归谁负责?” “江彬的部下,担任宿卫。” “宿卫的人怎么说?” “说是彻夜巡逻,没有断过人,也没有看见万岁爷微行。” “然则皇上长了翅膀不成?” “就是这话啰!”张永答说“现在派了人四处八方去找了。我想,这件事太奇特、太不可测,想进城来跟梁阁老商量;转念一想,不如先来请教你。马先生,我的心很 ![]() “是!我有好主意,一定奉告。现在先要问一句:江彬的态度怎么样?” 听到这话,张永面现矍然之⾊,想了好一会,慢慢点头说道:“嗯,嗯!确是可疑。他当然也很慌张,不过,细想起来很奇怪,仿佛是那种做出来的慌张神气。” “那就是了!不要紧。”马大隆说“十之八九是江彬故弄玄虚。” “江彬故弄玄虚?””张永困惑了“那是为了什么?又何以见得不要紧?” “他故弄玄虚,是要看看,皇上失踪以后,大家是什么样子?到了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就容易处置了!” 张永大惊,急急问道:“照马先生这么一说,这是打算造反的第一步?” “是的” “那么,现在御驾在他手里?” “大概如此。” “这太危险了!怎么说不要紧?” “因为江彬的布置还未周全。”马大隆说“造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宸濠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只要防范得法,江彬就不敢轻举妄动。” “是,是!”张永敛容相谢“请马先生指教!” “这,一时也说不完,只有改⽇奉陈。如今张公公应该赶快去看梁阁老;也许他已经得到消息了,文武百官不明內情,自然会着慌,一 ![]() “说得是!”张永立即站起⾝来“我得赶紧去料理这件事。一有消息,我会派人来奉告。” 等张永一走,马大隆跟由一谈论这件怪事,也细细研究。这样到了中午,张永有消息来了。 “张公公唤我拜上马先生,说是御驾安然无恙,请马先生放心!张公公明天回城,会先来看马先生。”那小太监又说:“张公公格外关照:明天请马先生千万不要出门,务必等他。” “喔!”马大隆问道:“万岁爷是在哪里找到的?” “是在西山一条小溪旁边。” “万岁爷可曾告诉大家,是到哪里去了?” “张公公问过,万岁爷笑笑不响,有两个小太监跟在一起;张公公问他们,他们也不敢说。” “为什么呢叩 “因为万岁爷关照过,哪个要多说一句,立刻剥⽪。” “有这样的事!”马大隆好奇心大起,定神想了一下说“请你上复公公,我明天上午有事;要来,请他下午或者晚上来。” 等小太监一走,马大隆立即去看由一。将皇帝已安然出现的消息告诉了他;又说,他疑心牛首山那个深不可测的石窟,一定有什么花样,可能与皇帝的一夕失踪有关,预备好好去搜索踏勘一番。 “算了吧!”由一劝他“吉凶悔吝生乎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想,御驾驻跸之地,少不得处处有人,成了噤区,岂可以 ![]() “不!我自有趋避之道。” “趋避得了吗?照你所说,明明是想揭破江彬的隐私,人家哪里容得你如此!” 这话说得很透彻,马大隆不能不接受忠告;但要他放弃此行,却所不愿,想了一下、只有预作防备,便找了个药箱,携一把小小的鹤嘴锄,扮作采药的道人,作为掩护。 迤逦到了牛首山西峰,蔓烟荒草,不见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茅棚,里面有个苦行僧在静修。 马大隆打个问讯,探询石窟的途径;原来误打误撞走对了,只看准方向,走个里把路便是那神秘的石窟。 马大隆道了谢,刚要辞去,和尚喊住他问道:“道长,那石窟难得有人到,你去做什么?” “采药。”马大隆随口应一句。 “贫僧在此已有三年,不闻那石窟中出什么草药。道长,若非必要,还是不去的好。” 话外有话,马大隆心头一凛,便装糊涂地问:“大和尚,请问可有毒蛇猛兽?” “虽不是毒蛇猛兽,却比毒蛇猛兽更可畏。” “喔,”马大隆仍然不解似的“那么是什么呢?” “贫僧饶⾆了!种何因、结何果;佛菩萨垂戒,慎毋造因!道长,请听贫僧的劝。” “是,是!”马大隆稽首相答,十分恭敬:“大和尚开示,谨记在心。” 说完,出了茅棚,将那苦行僧的话细想了一遍,突又翻⾝进棚。刚闭上眼的苦行僧,张目问道:“道长何以去而复回?” “只为尚有 ![]() 苦行僧双目大张,然后微笑,慢慢地将眼睛闭上,很快地成了⼊定的模样。 马大隆得此不答之答,深为欣喜;不困苦行僧看不见而失礼,再次恭恭敬敬地打个稽首,方始离去。 而茅棚中却又在叫了“道长请回!” “是!”马大隆急忙回⾝。 “道长,你是采药?” “是!”“药呢?”说完,双眼又闭上了。 “大和尚!” 苦行僧不作声。马大隆颇有莫测⾼深之感。一个人怔怔地想了一回,恍然大悟,深深一揖,悄然出棚。胡 ![]() “站住!”突然有人从草丛中跳出来,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指着马大隆问:“你是⼲什么的?” 马大隆吓一跳,”定定神细看,此人穿的是便⾐,但瞒不住明眼人,是个“官人”:心里便有了几分数,从容答道:“不⼲什么!走路。” “走路为什么东张西望?” 这一问在马大隆是猝不及防,因为他自己并不知道是在东张西望。好在他的机变很快,略愣得一愣,随即说道:“我是在看,哪里有我要的草药。” “你来采药?” “是的” “药呢?” 这才知道那苦行僧的指点,乃是未卜先知;马大隆将药笼提了过来,就不必说话了。 “这里没有什么药好采,你回去吧!” “为——?” “为什么”三字还不曾出口,那人已一声断喝:“走!别多问!” 再问就要吃眼前亏了!马大隆很知趣地回头。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又看到了茅棚;灵机一动,何不再问问苦行僧去?看来他不是未卜先知,竟是完全了解真相,从他口中一定可以问出自己所想知道的东西。 进得茅棚一看,大失所望,蒲团上空空如也!苦行僧不知哪里去了? 怏怏而出,仍旧往东踏上归程;幕霭四合中,影绰绰望见一群人,而且还有人是骑在马上。马大隆想起刚才的遭遇,很机警地避开;伏⾝草丛,屏息窥探,只见骑马、步行的一队人,约有十来个从面前经过;步行的还挑着竹蔑圆笼,隐隐透出火腿的香味,原来是食盒。 这就可以确定了!马大隆心里在想,此行的收获实在不少;不如早些回去,也免得由一惦念。 第二天下午,张永便⾐来访。屏人密谈,一坐下他第一句就是:“昨天晚上,万岁爷又失踪了。” “我已经料到,而且知道在什么地方。” “咦!”张永大为惊异“马先生,你这话太玄妙了!” 所谓“玄妙”实指荒诞。马大隆微笑答道:“万岁爷在那地方,一定还喝了酒,下酒菜有一味火腿。” “越说越玄了!” “我说明⽩了,张公公你就知道,无⾜为奇。实不相瞒,我昨天到牛首山西峰,石窟附近去查访过了。”接着,马大隆将当时所见所闻,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马先生,我很佩服你。万岁爷是不是以火腿下酒,我不知道。不过,你测度的情形,一点不差。等我讲段玄而又玄的故事你听!” “张公公,想来是一段新闻。” “对对!是一段新闻。”张永答说:“万岁爷跟前有个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小厮很听我的话。昨天不得其便,不曾闻讯;今天一问,可问出新而又新、闻所未闻的新闻来了!” 新闻果然起于石窟。江彬向皇帝密奏:那里住着一个道姑,来头不小,本是西王⺟驾前管理酒的老媪,只为贪杯,滴下凡尘,做了道姑,法名慈莲。 慈莲不昧前因,潜心苦修,已成半仙之体,西王⺟的侍儿慈花与杏蕉,偶尔亦游戏人间,都在慈莲随喜之处暂驻。过着有如凡夫俗子仙女传奇中的柳毅潭于棼之流,对于同圆襄王之梦,问皇帝想不想修一段仙缘? 皇帝经验过各种各样的尤物,如今竟能以仙女荐枕,玩女真玩出名堂来了,岂有不愿之理?当时便要江彬与慈莲去接头,请位仙女下来见识见识。 江彬去了回来复命,说是慈莲已经应允,不过第一、要看缘分,仙女也许来也许不来;就来了,也许只是一夕清谈,并不能同圆好梦。第二、千万记得天机不可怈漏;皇帝对任何人说,天上的仙女,立刻就会知道,再也不肯下几了。 皇帝一一应诺,果然绝对不提。于是前天驾临牛首山,半夜里悄然去访慈莲——在石窟附近,不知哪家荒废了的一座别墅,其中竹林深处,隐着五楹精舍;皇帝在那里喝酒喝到五更时分,亦未见仙女下凡。据慈莲说:“到得庚申,仙女必降。” 庚申就是昨天,皇帝依然如前一天一般,由江彬扈从,微行去幽会仙女。这一次如愿以偿了。据说,四更将到。皇帝独酌无偶,倦眼 ![]() ![]() ![]() “真是新而又新、闻所未闻的新闻!”马大隆问道:“此刻呢?万岁爷回城…” “是的。” “结此仙缘,万岁爷一定喜不自胜。” “不见得。” “怎么呢?” “据说仙女不大知道天上的事。万岁爷提起董双成、许飞琼,照说都是跟这位仙女在一起的,哪知她茫然不知听对。万岁爷就有些疑心了。” “疑心仙女是假的?” “对了!”张永笑道:“不然还疑心点儿什么呢?” 马大隆也笑了。凝神想了一下问道:“不知道仙女说话。是何处口音。” “据说,带着点山东腔。” “那就是了!”马大隆笑道:“必是弄了个泰山碧霞元君庙,或者斗姥宮的女姑子来哄人。万岁爷到底天纵圣明,不容易骗得过。” “是的!万岁爷的资质上上,什么事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可有一件,若是遇到绝⾊女子、新奇玩意,人就 ![]() 张永忧形于⾊地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照张永的看法,江彬的 ![]() “我听说,江彬在鼓动万岁爷上登州去看海市蜃楼;果然被说动了,不但胶东的百姓大道其殃,更怕万岁爷要坐船出海,风涛险恶,危险万分。马先生,你说。那时怎么办?” “登州的海市蜃楼,连秦皇、汉武那样精刻、智力过人的人,都为所惑;万岁爷当然也为动心。这件事,倒是要趁早设法打消。” “就打消了这件事,江彬还会出别的花样,防不胜防。马先生,”张永拿手按在他膝上“想起乘舆失陷,有力难使,我真是寝食不安!” 这意味着如何防止江彬劫持皇帝,作 ![]() 意会到此,马大隆的心情很复杂,既感动,又奋兴,又有责任沉重、不胜负担之感。 “张公公,”他只能先这样安慰他“凡事豫则立,就怕掉以轻心,祸起不测,悔之已退。只要张公公有此警惕,事情就不要紧!” “话是不错。可是光有警惕之心也不行,得想办法才好。” “慢慢想,平心静气,冷冷静静地想。”马大隆定定神,一面思索,一面说“我想,江彬总也知道,号令不行,就请他做皇帝,他也⼲不长的。所以江彬如果想造反篡位,他一定先要想到,做了皇帝会有哪些人听他的话?在京的大臣,固然可以学宸濠的样,用生死来威胁。可是在外的封疆大吏,又有几个人肯接受伪命?就是在京大臣,照我看亦有许多宁死不屈,如梁阁老那种风骨铮铮的铁汉。是则,江彬在图谋大事之前,必定先有一番布置。张公公,你道是与不是?” “你的意思是,眼前还不要紧?” “不是这么说,要紧不要紧,危险不危险,要看江彬是不是布置妥当了?”马大隆问道:“张公公,这一点,你总该很清楚吧?” 张永舒了一口气“照这样说,眼前确是还不要紧!”他说“江彬除了边军以外,我想內自內阁六部,外到总督巡抚,都还没有什么勾结。” “既然如此,张公公你不妨从容应付, ![]() ![]() “是,是!”张永矍然改容“马先生见教,⾼明之至。” “不敢当。”马大隆笑道“只为我爱君之心,不如张公公之切,反倒能够冷静思量。” “说实话,”张永蹙眉低声“当今这位万岁爷,唉,不提也罢!总而言之,不看僧面看佛面,先皇真正是有道之君;就这么一位宝贝儿子!如果另有皇子,我都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意思是很明显的,对于当今皇帝,异常不満,如果孝宗不是独子,而另有皇子;他甚至会主张废掉这位“宝贝皇帝”另立先皇之子为帝。 “马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眼前虽还不要紧,却总须想个 ![]() 马大隆逊谢不逞,避席答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总尽心就是。张公公,我们先小酌数杯。” 马大隆很讲究饮撰,用手制的风 ![]() “他手下的谋士不多,有一个是不第的举人,小有才具、牢 ![]() ![]() “那个不第的举人叫什么名字?” “叫赵之静。” “此人是不第举人而有牢 ![]() ![]() “话是不错!可是今年不是大比之年。” “那就给他官做。”马大隆说“张公公不妨找他来,问他要做什么官,想法子如他的愿;这一来,赵之静不就归⼊你门下了?” “啊!啊!不错。准定照此行事。”张永又问:“冯泽呢?” “冯泽不⾜为忧,既是內官,如何逃得出你的掌握?”马大隆说“倒是有一条以防万一的救急之计,宜乎从速布置,愈快愈好!”“是啊!”张永很奋兴的说“我就是要有这么一条锦囊妙计,才能安心。马先生,请你快说。” 马大隆却不肯直截了当地指点,先问:“江彬家眷可在京里?” “在。” “他家有些什么人?” “娘老、老婆、妾、四个女儿、一个独生儿子。” “那好!”马大隆将声音庒得极低“张公公,你千万须挑机警⼲练而又妥当可靠的人,拿江彬全家看守住。平时丝毫形踪不可露;紧要当口,一下就能把他全家弄到手。这是以毒攻毒,劫持对劫持的一条救急之计。” “啊!啊!好个以毒攻毒!此计妙得好。”张永凝神想了一下,觉得不妥“不过,到了那时候,江彬只说吓唬他的,不信这回事,又待如何?” “那时候,你就拿朱谕给他看,显然我们早就看出他心怀叵测,预先已埋下伏兵。如果他敢动万岁爷一 ![]() “办不到,万岁爷决不肯下这么一道朱谕。” “不要紧!张公公,反正这道朱谕备而不用,平时又不拿出来,无人识得真假。” “可是江彬认得御笔。” “这也不要紧,我自有法子。” 什么法子?张永想了一会才明⽩“马先生,”他问“你的意思是仿照万岁爷的笔迹,假造一张朱谕?” “是!这件事,我也还在行。你弄几张万岁爷的手谕来,等我看一看,保管 ![]() “可又有一件。要用到这张朱谕,万岁爷已经在他手里了;他如不信,去问万岁爷,戏法不是拆穿了?” “不碍!万岁爷不知其事,也可以看作万岁爷不肯承认,这也是情理之常。”马大隆的花样很多;这时又想到一着棋“还有个取信于江彬的法子,要所派监视江家的人,十⽇一报江家的动静,譬如哪天有江彬的家书、江彬送了些什么南方珍物孝敬他⺟亲之类,臣细不遗,越多越妙。这一下,江彬难道还不肯承认,他一家大小的 ![]() “是,是!”张永很欣慰地“这样做法就万无一失了,万岁爷的手谕,我那还有四件,回头派人送来。明天下午,我再亲自来承教。” 当天晚上,张永派一名贴⾝亲信,送来一个上了封条的紫檀拜盒,当面将拜盒及钥匙 ![]() “我知道,我知道。请你上复张公公,我一定遵办。” 伪造上谕,是灭族的罪名,马大隆丝毫不敢轻忽,连由一部瞒着。直到夜静更深,道童都 ![]() ![]() 于是马大隆潜心玩索,既要学皇帝的笔迹,又要学皇帝的语气。体味有得,试着拟写;一遍两遍,直到上十遍,自己方始満意。收拾拜盒上 ![]() “怎么?刚起⾝?” “是的。”马大隆答说:“三更天起来‘修炼’,直到天亮才‘功德圆満’。故而起得迟了。” 这是隐语,张永很欣慰地说:“好,好!今天我没事,可以多谈谈。” 马大隆匆匆盥洗,将张永延⼊內寝;取出拜盒,拿他所拟的朱谕递给张永。只见上面写的是:“江彬居心不善,伪称仙缘,诳朕⼊牛首山,迹近戏侮,实为可恶。今江彬窃弄兵权,朕躬在外,不能不隐忍自重。唯其居心叵测,不能不防;着即密派妥人回京将江彬家小暗中看住。倘若江彬有何不轨道谋;可即便宜行事,将其家小先诛后奏。事关切要,毋得丝毫怠忽。切记,切记!”另外一行是“右谕张永”;再一行由顶格写起“正德十五年二月十一⽇御笔” “好极了!”张永笑道:“如果我不知有这回事,有人拿这东西给我,我亦会当是真的。” “张公公,这可真是‘事关切要’,丝毫疏忽不得,请你仔细看,尽量挑⽑病;有不妥之处,趁早可以改正。” 张永果然又仔细看了一遍,摇头摇说:“没有⽑病,字像话也像。万岁爷就不称家眷而称‘家小’” “那么请张公公也仔细收好!”“是的。我不会疏忽。”张永亲自将伪造的朱谕,收⼊拜匣。 “张公公,”马大隆问道:“保护圣躬,责任甚重;果然到了要保护的那一刻,得有个得力帮手,才能铺排得开。这一层,不知道想过没有?” “怎么没有想过?奉烦⾜下,不就是在找得力帮手?” “我只能未雨绸缎,替张公公在幕后出出主意,到了紧要关头,帮不上忙。” 这句话又勾起了张永的心事,沉思了好一会说:“马先生,你的见解很⾼!我仔细想了一下,帮手虽多,但诚如所云,紧要关头帮不上忙。譬如说,梁阁老,哪怕是宰相,到了那时候,有权发挥不出,亦就等于无权。如今我倒又要请教,照尊意,我还该找哪些帮手?” 马大隆点点头。对于这一问,他一时亦无从回答,得要从头思量。心里在想,有权而忠忱不⾜,能力不⾼,无⾜为恃;可恃者又往往没有充分的权力。张永要找帮手,就得既有权而又⾜诚⼲练的人。 照这个条件,他一个一个去衡量;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欣然说道:“张公公,有位大臣,你必得倾心结纳3是南京兵部乔尚书。” “嗯,嗯!我亦听说乔尚书很行,不过,他对我辈似乎有成见,所以我不敢贸然去自讨没趣。” “不然!”马大隆说“此是乔尚书对张公公尚未深知。以诚相感,木石尚且不能无情,何况是乔尚书这样的恺悌君子?” “好!马先生既如此说,我今天就去拜访他。” 张永倒真是很诚恳,说到做到,辞别马大隆;立即去拜访乔宇——明朝的官制,有一点与前朝不同的特⾊,六部尚书,共是两套,这因为南京本是太祖⾼皇所定的都城;当年燕王起兵“靖难”百战艰难,破了南京的金川门, ![]() ![]() 这乔宇,忠直清刚,对宦官从不假以词⾊;所以一听张永来拜,关照门房挡驾。 张永由于有马大隆的话在先,明知乔宇故意不见,却不以为忤,平静地问道:“乔大人是不是因为我便⾐拜访,认为我失礼。果真如此,等我回家换了公服再来。” “言重,言重!”门房赶紧答说“敝上决无此意。” “既然如此,请你再回一声看,说我有事面告。” 门上如言再度去陈报主人,乔宇大为惊奇!他没有想到有权势的太监,亦有像张永这样谦诚的! 其实,乔宇亦未尝不知,张永在宦官中与众不同。他是杨一清的门生,当年杨一清与张永如何定计诛刘瑾,他听他老师细细谈到,对张永是相当的佩服;但此时却有不便接见的苦衷。 原来南部兵部尚书,另有两个头衔,一个称为“参预机密”;一个名叫“南京守备”职责权力都很不小。尤其是皇帝亲征,驻驾在南京,这两个头衔所发生的作用更大,他很了解自己的地位,此时此地,连宰相的权力都不及他;有江彬、张忠这批人在,皇帝的安危,南京的存亡,江南百姓的祸福,都系于他一人之手。这样沉重的责任,自明朝开国以来,任何人都不曾有过;而复行这许多责任,最伤脑筋的一件事,便是皇帝先就作了江彬、张忠之流的护符。因此,他觉得自己必须掌握住两个宗旨。第一、只知祖训,不知其他;第二、极力抑制宦官与边将。 只知祖训,则皇帝的话,如果不符定制,亦可不听;抑制宦官与边将,当然先从疏远开始。而张永偏偏便⾐来访,如果接见,即是破坏了自己的宗旨。为此深感踌躇。 那门房颇有些见识,见此光景,心里很替主人着急;怕他无缘无故得罪了张永,人家记恨在心,以后会有很多⿇烦,便想了一句话来打动他。 “张太监这么客气,一定是有道理;我看他穿便⾐来拜老爷,一定也有缘故。说不定是紧要公事,耽误了不好!”这一下,倒让乔宇想到了一个处置的办法“好!”他说“你去问他,如果是公事,我可以会他;倘或是什么联络感情之类的应酬,你告诉他,我忙得很,谢谢他就是。” “是!”门房心想,谈公事要紧,联络感情又有什么不好?人总有见面之情,到那时即使不是谈公事,莫非又撵他出去不成?这样一想,定了主意,出来打个转,回进去报告,张永是有公事要谈。 这一来,乔宇不能不接见。因为张永是便⾐,他亦就是随⾝的⾐着;既都是便⾐,亦就只好在书房接见。 宾主相见,乔宇的态度相当冷漠;张永却很殷勤,问起现时已经告老、在镇江家乡闲住的杨一清,可常有书信往还? 提到老师,乔宇起⾝答道:“是的,常有书信。” “我与今师,曾经共过一番事。回想当年,令人感慨!”张永故意叹口气:“唉!今⽇之下,如果仍能跟令师在一起就好了!” 这是感慨于继起无人。乔宇又惊又喜!心里在想,张永帮 ![]() ![]() 话虽如此。乔宇却并没有全然装糊涂的意思,只觉得张永是在试探,自己亦不妨还以试探。 定了主意,便即说道:“张公公这话,窃所未喻。不知谁是刘瑾?” “若有杨一清,自然知道谁是刘瑾。” 话锋更 ![]() “某虽不才,亦知见贤思齐,不辱师门之教!” 听得这话,张永喜上眉梢,离座长揖,同时说道:“我为苍生向乔大人致意。” “岂敢,岂敢!”乔宇避到一边,手指着一道小门说:“张公公,请里面坐。” 里面是间密室,储蔵着沿长江各省的兵马册籍,以及各种机密文书,等闲之人不得到此;能够到此,自然可以无话不谈了。 “牛首山之事,乔大人有所闻否?” “是!”乔宇凛然答说“那夜一,我通宵警戒,不敢合眼。” “眼前幸喜无事,而来⽇隐忧方深。”张永略停一下说:“我已定下两条密计,亦是⾼人指点——” “⾼人”是指马大隆,张永将收买赵之静以及派人监视江彬在京家属的计划,为乔宇细细说了一遍。 “防患未然,⾜见张公公保护圣躬的苦心。然而,”乔宇很谨慎地说:“江彬的情形,与刘瑾不同;诛除之计,只怕要等大驾回京之后,才能相机而行。” “是的。”张永答说:“刘瑾本不握兵权,又在京里;江彬手握重兵,扈驾在外,当然不能急切从事,以致 ![]() “自然,自然!请张公公吩咐。” “吩咐二字不敢当。说实话,我亦不知江彬还有什么鬼蛾伎俩。只觉得缓急之间,外面接应有人。” “是!”乔宇慨然答说:“我为张公公打接应。不过,须有一个紧急联络的法子才好。” 张永心想如果是预知江彬有何异图,事先便可预防;所须乔宇紧急支援的,即在逆谋突发,乘舆陷⼊非常危险的处境之中,而在那种情况之下,可能自己亦被困在內,消息隔绝,又如何得以通知乔宇? 一时想不出紧急通讯的善策,张永只得将自己所感到的为难,据实相告。乔宇沉昑了好一会,点点头说:“张公公,你的意思,我完全明⽩;而且也提醒了我。我想,第一,你我二人,不必同时扈驾,尽可能分开,有尊驾的地方没有我,有我的地方没有尊驾,免得‘一锅煮’。” “是,是!一点不错。”张永深表同意“宸濠逆谋窃发之时,幸亏 ![]() “第二,我们各遣亲信一人,逐⽇定时联络,哪怕没有话也不要紧,只要见了面就表示彼此平静无事。倘遇紧急情况,亦由这两个人,随时通知。” “嗯,嗯!”张永一面想,一面说“这两个人,不能跟在我们⾝边,要守在外面什么全安的地方,一有消息,自动通知才好。” “正是!”乔宇又说:“第三,我这里有个匠人,嘲州人,善制烟火。我想请他研究,特制几枝力量特強的号炮,请张公公 ![]() 张永将乔宇的三点办法想了一遍,觉得还有疏漏。便从 ![]() ![]() “以此为信物,若有关系重大之事,譬如调兵救驾之类,来人如果有此信物,你我就如面谈一般。再者,一时寻不着指定联络的人,现派一个来通信,亦以此为凭信。” “好极!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于是,彼此指定了一名亲信,约定每⽇中午在兵部衙门联络。得此结果,张永与乔宇都很⾼兴;一直谈到⻩昏,方始分手。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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