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宝贝中短篇作品是安妮宝贝创作的完结短篇文学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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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安妮宝贝中短篇作品 作者:安妮宝贝 | 书号:39421 时间:2017/9/6 字数:181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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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以后,我是一个常常做梦的女孩。 黑暗中梦魇总是 ![]() ![]() 在空旷荒凉的大街上奔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沉默相对。这样的场景重复出现。已经是记忆的一部分。 某些个郁闷的晚上,我会迫不及待地早早上 ![]() ![]() ![]() 很多时候,恍然的一刻。觉得梦魇是一种实真。而清醒才是沉睡。 就好象黑夜是我的⽩天。⽩天是我的黑夜。 ⽇光之下,并无新事。 和林相见的前一个小时,我做的一个梦以前从没有发生。 是在殷力的家里。我躺在他客厅的长沙发上。醒来的时候,⻩昏 ![]() 我不知道如何消磨这大把时间。 而殷力,他只能看着我消磨他的大把时间。 殷力走过来对我说,下午有我的朋友打了他的机手,有事情找我。他报给我回电的号码,一边恨恨地说,以后少把我的机手号码 ![]() 好了,好了,我的朋友本来就少得可怜,用不了你多少电话费。我把电话拉过来拨号码。是同事琳梅的男朋友。他好象是在非常喧闹的地方,机手里的声音模糊不清。 安蓝,出来吃饭。半小时后我们在全家福火锅城门口等你。他的机手断掉了。 我连忙跳起来,准备出门。殷力说,终于有请吃饭的人撞上门来了?他靠在一边斜眼看我。瞧你的样子,象个在夜排档里抱着破吉他唱歌讨钱的。还乐滋滋的。 我穿的是⽔绿的吊带背心,玫瑰红撒小碎花的棉制睡 ![]() 我转⾝就扑向他的大⾐橱。 15分钟后,我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对司机说,去全家福火锅城。天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通常对付着吃饭。殷力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带我去⾼级店酒里的烧烤吧或西餐馆。他从不带我去热闹地方。因为怕我在人多的地方喝了点酒,就开始人来疯。嘿嘿。我听见自己⼲笑了几声。开车的司机是个年轻的男人。他很快地扫了我一眼。我对着反光镜研究自己的脸。来不及化妆了。嘴 ![]() ![]() ![]() 我听到司机轻轻的咳嗽。整个车厢的空间,都被浓烈的香⽔味道充満。 那是殷力的KZO男用香⽔。我噴得如此凶猛。以至发梢都是 ![]() 秋天晚上的风开始变得寒冷。我靠在火锅城的门口,拿出香烟。 这条城市的繁华大街,一到晚上霓虹闪烁,人群涌动。人们面目模糊地出来活动。象在黑暗中彼此靠近的孤独的兽。 晶结婚了。庆国是结婚的热门时候。 曾经她对我说,以后我们要挑个与众不同的⽇子结婚。但是最后她终究还是归属了嘲流。在一个热门的时候。和一个另外的男人。 琳梅叫我出来吃饭。她不放心我独自在家。她和她的男友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 但是最终还是不了解我的心情。其实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是真的不难过了。只是有一点点寂寞。那种寂寞,好象流淌在⾎管里。寂静的冰凉的。慢慢侵蚀到⾝体的每一寸骨骼和肌⾁。我想我是不是在逐渐地冰冻。 等的女孩还没有到。琳梅对我说,⾼兴点,现在还是在过节呢。吃完饭我们去跳DISCO。她说,我有个朋友。是个有趣的女孩。你和她在一起会快乐。除了你不可以爱上她。 不可以爱上的女孩。琳梅以为我还有多余的能力爱上另一个女孩。 马路对面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我盯着那辆车。我看到一个女孩关上车门,穿越如梭的车流和人群,向这边走过来。她四处张望的样子有点可爱。跑过来的时候还在头摇晃脑。奇怪的是她⾝上的⾐服。一条仔 ![]() ![]() ![]() 琳梅叫了起来,是安蓝呀。女孩对我们晃了晃手,跑到栅栏那里,一翻⾝爬了上去,然后跳下来。她气 ![]() 认识一下新朋友,林,我们从小的朋友。现在在镇上的中学里教美术。琳梅把我拉过去。我灭了烟头。 走到前面。风吹在脸上,真的有些寒冷了。我对她说,你好,安。 她抬起眼睛看我。夜⾊中,那是一双明亮的⽔光潋滟的眼睛。眼神放肆而直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化妆。甚至没有口红。苍⽩的肤⾊透出一点点冷漠和慵懒。很突然的。我在她的笑容后面,感受到一种抑郁的东西。甚至应该说,是非常抑郁的东西。我们的眼光同时开始闪躲。 火锅城里热气沸腾,人声喧哗我要了啤酒。琳梅和她的男友说很多的话,他们是容易快乐的人。而那个刚认识的女孩,她看起来本来就很快乐。说着快乐的话,有快乐的笑容。 但我并不觉得她是个容易快乐的人。 我听琳梅问她,是否真的辞职要走。 原来和琳梅是同事。她笑着纠正我,应该是以前的同事。 她不象是大机构里工作的女孩。我想象她和琳梅一样,穿着制服的样子。那种打领结的⽩衬⾐,深蓝的窄⾝裙和黑⾊⾼跟鞋。这样的⾐服穿在她的⾝上,会显得特别僵硬。因为她没有丝毫的职业气息。 我听见她在那里自嘲。她说,象个木偶。她笑的时候,一头漆黑的长发发稍飘飞。 是很放肆的笑容。 我和她的酒喝得最多。她仰起头一饮而尽的时候,我听见她的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我们喝掉四瓶啤酒以后,她的脸颊开始晕红,眼睛⽔汪汪的,象闪烁的泪光。她把我手里的香烟拔了过去,放在 ![]() 一边奋兴地拍着桌子,再来再来。琳梅庒住她的手,笑着对我说,你不能和安喝酒,这个人会把你害死。 我问她,酒精给你的感觉是什么。她说,温暖。 王家卫的台词。⽔会让人越喝越冷。 而酒会越喝越暖。 清醇浓郁的酒精,给空虚的胃带来安慰。 我把酒瓶拿过去的时候,她的手伸过来碰到我的手指。可是她的手指是冰凉的。 我內心的落寞突然开始翻涌。脑子有微微的⿇痹。我想念晶。想念她柔软的⾝体蜷缩在我怀里的时光。想起我和晶的爱做。想起我的手指摸抚和拥有过的无尽空虚。 明亮的灯光下,我的泪眼模糊。 我们到BLUE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多。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但是我和安蓝没有醉得太深。 在 ![]() 琳梅和她的男友已挤⼊了狭小的舞池。我和这个女孩走到吧台旁边。她 ![]() ![]() 这个比啤酒过瘾。她说。她轻轻地碰了我的杯子。为往事⼲杯。 我突然明⽩她其实早就看出我的寂寞。 苦涩的酒精在我的⾝体里燃烧起一片灼热的火焰。那种烈猛的灼热。夹带着疼痛和快乐,把我呑噬。我低下头捂住自己的 ![]() 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她在 ![]() 我看着她。我知道琳梅其实并没有对她说过我的故事。她只是有敏锐的直觉。 我说,你不了解。 她说,不需要了解。你只要能够感觉好一点就可以。人生得意须尽 ![]() 她又问我要烟菗。舞池里爆发出一段 ![]() 这是恐怖海峡的MONEYFORNOTHIN她说,我最喜 ![]() 我看着已经空下去的酒瓶。我感觉到胃里的翻江倒海。她迅速地扶住我,她说,洗手间在外面。 我刚冲进里面的时候,就吐了。然后我扭开⽔龙头。冰冷的⽔冲到脸上的时候,有一刻让我窒息。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虚脫的脸。我对自己说,其实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坚強。 我的泪⽔终于温暖地滑落下来。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走出了BLUE。 扑満而来的冷风让我浑⾝颤抖。我张开手,一边大声尖叫一边朝空 ![]() ![]() 我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梦中。 林在出租车已经睡着。他醉得一塌糊涂。琳梅说,安,你真的是一个不会手下留情的人。我说,难受的时候,喝醉觉睡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的脸很清瘦。嘴 ![]() 如果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我也没有耐 ![]() ![]() ![]() 当我等在洗手间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他剧烈的呕吐。我想他也许会好一点。流泪,呕吐,都会让⾝体里隐蔵的灵魂更快地空洞下来。 当他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他的脸是苍⽩的。 我握住他的手指。我们转到一个黑暗偏僻的墙角里,他拥抱住我。他的脸埋在我的脖子里。他低声地说,到底有没有爱情。我闭上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殷力的公寓楼前,我下车。琳梅和她的男友和我道别。 这个男人还在沉睡中。 走出电梯,拿出钥匙开门。殷力从他的房间探出头来,他说,回来了。 回来了。我懒懒地推开他。一边朝卫生间走去,一边奋力地脫掉大衬⾐和厚厚的仔 ![]() 这都是这个1米80的大个男人的⾐服。殷力皱着眉头把手挥了挥,満头发的香烟味,真难闻。他说。 应该把你赶回你自己的家里去。我顾不上和他较劲。等浴缸泡満热⽔,我一下就把脸沉在了⽔里。 殷力还在门口唠叨。今天罗打了我的机手。他要你打电话给他。 现在不想打。 这件事情,你不应该拖太久。 知道了。 我听见自己从⽔里冒出来的闷闷不乐的声音。 或者早点回去上班。或者早点去京北。 任何事情都是早做决断好。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看到殷力严肃地坐在那里。他说,安,我真的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在你出国之前,我这件事情肯定有结局了。我重新穿上玫瑰红的小碎花睡 ![]() 殷力的脸上有了快乐而无奈的笑容。 安,有时候你真的很可爱。可是为什么你对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任何预算。 因为我对生活从来不抱任何期待。 他终于去睡了。 我打开电脑。先放了一张王菲的CD进去。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5点多了。天⾊开始发⽩。离休息结束还有最后两天。两天以后,我在电台兼的那份工作也该发薪⽔了。写了整整一个月的稿子。那个主持音乐节目的主持人,连开场的问候也要我替她写好。 我受够她的愚蠢和做作。却不能有任何怨言。 除了写稿,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可是我需要收⼊。百货公司里面那瓶纪梵希的小熊宝宝去 看了好几次。如果没有离开单位,没有离开家。几百块钱一瓶的香⽔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可是现在,最起码要写上一星期的节目稿子,才能换回来。还应该和殷力对分一半的电话费。虽然他不会和我计较。想了一会现实的问题。如果生活中我有认真思考的时候。除了写稿,大部分也就是和钱有关了。可是这个问题到最后总是使人郁闷。比如王菲做个百事可乐的广告,就有上千万美元的收⼊。我花上三生三世的时间写稿子,也赚不了那么多。所以她可以做出酷的表情,对任何人爱理不理。即使是唱片公司的老板,也不用看他太久的脸⾊。因为她说5年后就打算退休。 ⾜够了⾜够了。 思路散漫地想了半天以后,我给了自己一个简单的结论:继续写稿。两天后去电台领稿费。 写完稿子是早上8点钟了。一边打印,一边去厨房拿冰牛 ![]() ![]() ![]() 我看着它们。我內心被 ![]() 那个男人嘲 ![]() 在他无助而耝暴地把我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听到他的心跳。 我闭上了眼睛。 那个早上一醒来就觉得心情不好。 首先是⽗亲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一开始口气是好的。叫我回家,说如果真不想回去上班,就重新替我找工作。我说,不用你管,我想好是要去京北的。 不许去京北。⽗亲说。 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生活。 电话断了。⽗亲还是沉着的。最起码他想到,如果我⾝无分文,最后还是得回去。可是我一直都在想着摆脫这个家。这个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呢,我是连钱也没有。 我在殷力的⾐橱里找了一件黑⾊的长袖T恤,还是拖拖拉拉的旧仔 ![]() ![]() ![]() 那时我刚好蹲在候车站台上啃苹果。 我喜 ![]() 而我是个好奇的人。小时候,我常常一动不动地看着别人的眼睛。那时候别人常对我⽗⺟说,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怕生。 长大以后,有很多人提醒过我,不能放肆地看别人的眼睛。尤其是对男人。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种 ![]() 我常常想,那个被我看着的人,他是不是会走过来和我说话。我希望他能够把我带走。 然后一个⾼个子的男人走过来叫我,小安。我的嘴张了半天,终于叫出他的名字。你好你好。 一个穿着红粉⾊⽑⾐的女人微笑着跟在他的⾝后,他说,我的 ![]() 太客套了。我几乎不想说话。最起码有6年我没有和他相见。失去了缘分的人,即使在同一个城市里也不太容易碰到。他认真地看了看我,他说,你有点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把手搭在女人的 ![]() 在黑暗的楼道上他沉默而 ![]() 那个醉酒的男人林。在把脸埋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曾轻声问我,到底有没有爱情。我无言以对。 如果我没有和他分手,我是否会和那个穿红粉⽑⾐的女人一样。温柔平和的脸。 被好好的照顾着。而现在的我,是个穿着旧仔 ![]() 去京北的时候,罗带我出去逛街。过马路的时候,他在人群中轻声地叮嘱我要小心。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把手放在我的头顶,防止我的头被撞痛。这些温暖妥帖的细节给了我感动。从小我是寂寞的孩子。 ⽗⺟忙碌于事业,常年在外。作业本上的签字都是保姆的。我从来不幻想任何安慰和陪伴。可是我答应罗。答应这个开始歇顶的中年男人。我可以去京北。 有时候,做出一个决定的理由可以是这样的简单和轻率。 感伤的心情在领到稿费以后,开始有些好转。1500块。虽然写的字⾜够抵得上一部长篇。自己也算不清楚的,这些就这些吧。反正字是非常廉价的。这种兼职也不知道有多少中文系的生学想要来做。 电台 ![]() 气愤的是无意见看到的一个报告。这档音乐节目要拿出去参加评奖。用的稿子是我写的关于国中摇滚乐的现状。我查了多少资料,听了多少CD才码出来的字,居然只署了主持人的名字。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我知道他们都在装糊涂。不就是因为她是市里某个导领的亲戚吗。除了念几句普通话,她懂什么音乐。我微笑着看着那个报告,心里迅速地盘算着。 没有了这份工作,估计我的⽇子在一段时间会比较难过。但如果忍受这种轻视,我的⽇子会一直都比较难过。 我拿着报告走到那个主持人面前。她把头埋在一本音乐杂志里面。 我说,这稿子是我写的,应该署上我的名字。 台长说了,大家都有功劳。如果评了奖,奖金不会少你的一份。她没有抬头,懒懒地打发我。 我想他大概从来没有搞清楚过,你的这一档节目里面,连问候语都不是你自己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也许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语气。她说,想给我的节目写稿的人多的是。 这是你的自由。我微笑着看她。我的意思只有一个。我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 你很愚蠢,你知道吗。你这样愚蠢,但你却比我幸运。 我把报告轻轻地盖到她的脸上。我优秀的文字不想来衬托你这样的傻瓜。 我走了出去。 我在大街上逛了一圈,买了几份报纸。 然后去麦当劳排队买了午餐。薯条,辣翅,还有橙汁。我给殷力打机手,他的机手关掉了。却吃了我好几个硬币。我在广场的花园里,挑了一颗樱花树坐下。一边啃辣翅,一边仔细浏览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广告公司倒是 ![]() 我是一个这么自恋的人。终于还是走掉了。 电台的兼职也很累人。但最起码,对象是我热爱的音乐。只是音乐是美好的。音乐之外的人却依然不美好。 这个世界始终不符合梦想。我躺倒在草地上,把报纸蒙在脸上。 ![]() 也许真敢早些去京北了。罗替我在那里找了工作。一家报纸的编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拖在了这里。 ⽗亲的阻拦是強大的理由。另外的呢。 是否还有我內心的犹豫。这个俗气无比的南方城市。没有爱情。没有工作。没有家。而千里之外的那个北方城市。最起码还有一个男人脆弱的诺言。 安蓝走在繁华街区拥挤的人群。手臂下夹着几份报纸。 她蹲在百货公司的香⽔柜台面前,认真地看着一瓶纪梵希的香⽔。漆黑的眼睛映在明亮的玻璃上。 出售香⽔的姐小把香⽔试用装噴在她的手腕上。安一边走一边抬起手腕闻着它。 街上已经暮⾊ ![]() ![]() 安慢慢地伏下⾝体。她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脸。 她疲倦地走出电梯。拿出钥匙开门。 门是反锁着的。她脸上暴躁郁闷的表情。 她明⽩了他的机手为什么打不通。她用力地拍门。 殷力,殷力,你给我开门。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 ![]() ![]() 门打开了。殷力穿着一件⽩衬⾐。⾐服扣子没有扣好。头发有些 ![]() 你才有病呢。天还没黑,发什么情。 她一脚蹿开了门。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年轻女孩,微微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安沉默地看着她。女孩向门口走出去。 殷力关上门。他的表情是生气的。我想我应该有保持自由和隐私的权利吧。这是我的家。 你赶我走啊。你可以赶我走。她笑眯眯地跳到沙发上。然后从 ![]() 安蓝,你必须为你的无理取闹对我道歉。 *你妈的! 她听到自己轻而有力的耝话。她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说,因为你已经不再爱我。她在殷力的追赶中跑下了楼梯。 匆促的脚步混杂着 ![]() 她在街上拦了出租车。她看到殷力追到街上四处张望。她拿出烟和打火机。手指因为冰凉而有些发颤。姐小,你去哪里。司机问她。她叼着烟停滞了一下。她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然后她说,去枫溪镇。去枫溪镇的中学。 黑暗的车厢里,霓虹的明灭光线映在她苍⽩的脸上。 他赶到学校的门房的时候,是晚上9点左右。天开始下起细细的冷雨。他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坐在窗台上等他,手里抱着一条新的棉被。脸上被雨⽔淋 ![]() 林。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他看着她。他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把她手里抱着的被子接了过去。他说,家里离学校不是太远。我们快点走。马上要下一场大雨。 他还是老样子。象在火锅城初次相见的那个晚上。从靠着的墙上直起⾝来,脸上有淡淡的漠然的表情。可是嘴 ![]() 街的两旁是耝陋的小店铺。陈旧的木门关得很严实。林说,这里晚上没有什么活动。大家都喜 ![]() 我问他,琳梅和她的男友以前也是住在这里的?是的。读完大学以后他们留在城市里工作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小镇呢。他停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看我。然后他说,为了一个破碎的约定。 他打开一扇铁门。里面是种満了花草的天井和一幢三层的小楼。我轻轻地惊叫一声。林,你的住房条件已经属于中产阶级。自己造的? 不,是买的。一共化了18万左右。这么便宜?我探头看了看,房间装修得很⼲净。 乡下房子都是便宜的。但对我家来,已经是倾尽所有。他的脸⾊有些黯然。你去澡洗吧。有热⽔。我去三楼给你整理一个房间出来。他看着我的棉被,你好象带着你的嫁妆一样。 我在厨房里刚打开热⽔龙头,就听见外面突然爆发的雨声。耝重的雨点击撞着窗玻璃。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又是在一场梦里。这场梦如此混 ![]() 我在房间里铺好了 ![]() ![]() 在火锅城喝酒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快乐的。她的笑容也是快乐的。 而我却感觉她其实是个很不容易快乐的人。 她有明亮而放肆的眼睛。她给我隐约的不安。她象一只无理耝暴又任 ![]() 我想喝点热⽔。她懒懒地站在门口。 漆黑浓密的长发有一点嘲 ![]() ![]() ![]() 她钻到被窝里面。我把热⽔被子递给她。她就着我的手喝了。她说,这⾐服是你喜 ![]() 我点点头。不想再问下去。她微笑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未婚 ![]() 她跳起来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的雨。 大一的时候,我,他,还有他的未婚 ![]() ![]() ![]() 但她不一样。她离不开我。我不忍心。 她低下头,微笑着咬着嘴 ![]() 他沉默着。他们之间是喧哗的雨声。 那个梦魇是重复的。为了逃避某种无形的追逐,在错综迂回的道路上奔跑。不知道追赶在⾝后的是什么。却清楚心里焦灼无助的恐惧。在慌不择路的奔跑中,一次次陷⼊ ![]() 我真的跑不动了。如果它要让我死,就让它来捕获我。 雨声已经停止。空气里有清新的桂花香。新的棉被柔软舒适。 ![]() 直到让自己憋得 ![]() ![]() 没有故事和晚安的吻亲。只有寂寞的想象。 无尽的寂寞的想象。在恐惧的时候,心里疼痛的时候,无助的时候,拉过被子紧紧地蒙住自己的头… 林,是你在吗。她轻轻地叫他。他没有开灯。月光照进来,模糊看到他 ![]() ![]() 是。我又做梦了。她仰起脸喝⽔。她的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她说,抱我一会儿好吗。她的手拉住他的手臂。他躺在了她的⾝边。她把自己的⾝体蜷缩起来,脸伏在他的肩头边。从梦魇里惊醒过来的她,突然显得疲倦而脆弱。他用手摸抚她的头发。她笑了。她象个寂寞的孩子。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 林在讲台上放了一个缺口的瓦罐,里面揷着鲜⻩蓝紫和酒红⾊的小朵雏菊。生学们埋头用⽔彩画静物。 林靠在一边。窗边的 ![]() ![]() ![]() 安蓝出现在门外。她穿着林的⽩⾊衬⾐。安始终穿着她⾝边的男人的⾐服。象征她某种隐晦的依赖和孤独。她脫掉球鞋,爬到⾼大的教室窗台上。光着脚闲适地坐在那里。看林对生学讲解一些构图和笔法的內容。她安静地听着他。这个沉静的小镇男人,有他不轻易流露的往事 ![]() 孤独的秋千架垂在树林中间。有一排小鸟停在木板上鸣叫。 林抬头看到安。他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中午他们在中学的食堂里吃饭。安感觉到周围的人异样的眼光。有一个老师偷偷地回头去看她。安对她微笑。她慌张地别过脸去。 为什么他们都看这里。安问他。因为他们有猜测和怀疑。他沉着地吃着饭。安看着他的眼睛,他们都知道那个女孩的事情吗。是的,因为那个女孩的家庭非常显赫。他说。他不想对她回避。我曾经对这件事情有许多顾虑。所以一直回避她的追求。我问她,是否考虑清楚,真的要和我一起生活。她说她考虑清楚了。我那时在京北学油画。我可以继续深造。但我回来了。做了这个小镇的中学老师。 他平静地看着她。她脫离了她的家庭,来这里和我同居了一年。⽗⺟欠债替我们买了房子。还办了订婚酒席。镇里很多人都知道。然后一年以后,她说她要走了。 他用简单的话语概括了整件事情。省略掉所有的片段和情节。她看着他眼睛里的沉郁的黑暗。她可以了解这个故事里面,曾经有过多少的冲突和矛盾, ![]() 但这个男人沉默相对。你可以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继续去京北学习油画。她说。 他微笑着,轻轻地摇了头摇。 她要我带她去爬山。她摘了一朵雏菊揷在头发上,然后把头伸过来,问我好不好看。突然之间,我发现小镇里的她,有了一张健康明朗的脸。 那个在DISCO的狂疯节奏里仰着苍⽩的脸头摇的女孩。那双用放肆的视线凝望着我的眼睛。她说,林,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很平静。 应该说是在大自然里面,我们的心里会很平静。 那时我们是站在山 ![]() 她放纵地尖叫着。山⾕里回 ![]() 然后她爬下来。有烟吗。她说。我们坐在裸露的岩石上 ![]() 我一直只和男人做朋友,因为我喜 ![]() ![]() ![]() ![]() 有时候我和一个男人爱做。可是爱做以后,觉得他依然只是我的朋友。情 ![]() 我不知道有什么人是能够深深相爱的。也许他在非常遥远的地方。用一生的时间兜了个大圈子,却依然不能与他相会。她看着我。然后她伏过来吻亲我。 她的 ![]() ![]() ![]() 爱做的时候,感觉到眼睛里温暖的泪⽔。我相信这透明 ![]() ![]() 我想进⼊她⾝体的最深处。我听到她在疼痛中忍耐的呼昅。 她的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明亮的,放肆的,无处可逃。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爱做。就象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带着一条棉被,穿越黑暗山路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她是个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安慰的人。她只是安静到看着我。 她不需要我给她任何语言。她的心是冷漠的。她需要情 ![]() 在我再也无力控制而爆发的瞬间,我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寂寞的声音。她的手冰凉地抓住我的头发。我的眼角渗出细小的几颗泪珠。迅速地在空气中⼲涸。 他坐在 ![]() ![]() 他说,想给你画幅油画。很小的,一会就好。她看着他支起架子,他把画布只裁到10寸的大小。然后开了台灯,让她坐在灯光下。 他的用笔很快。他说,我很小就开始画画。这是生命里唯一可以带来安慰的方式。我画着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就是我想象中的轮廓。我似乎可以改变它。象一剂⿇药。 他把画布放在窗边晾⼲,然后把它卷了起来。他说,这是给你的。 我们继续在黑暗中菗烟。没有穿⾐服。 我们沉默地爱做,不停地聊天,喝⽔。我怀疑自己又在一场梦里。我企求他让我疼痛。在他深重地进⼊的时候。我咬住他肩头的⽪肤。咬得自己浑⾝颤抖他说,我估计京北那个男人不会离婚。 你真的要个跟他去? 我说,无所谓。我只想有新的生活。 腻味这个城市。也腻味自己。我看着他。 我说,我很清楚他对我耍的那套花招。可是他无法让我受伤,你知道吗。因为他没有任何能力让我受伤。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你真的想一辈子就在这个小镇里教书。你不想脫离这里? 晶离开我以后,我的心里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任何人对我做的任何事情,我不会再有怨言。因为他是自由的。另外一个是,任何人任何事情也都无法再带给我任何束缚。因为我是自由的。 他说,生活驱逐着我们。我们更加盲目。 他说,在哪里都一样。在哪里都改变不了我们的盲目。 天⾊微明的时候。林躺在 ![]() 他的⼊睡的样子和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一样。 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忧郁。安蓝穿着大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她菗着烟,看他,看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空。 然后她把烟头掐掉。她穿上来时的⾐服。旧仔 ![]() ![]() 安蓝走在小镇晨雾弥漫的寂静小路上。 有公 ![]() ![]() 安蓝每次菗烟的势姿都是用力的。她是深深的用力的菗烟,但吐出烟圈的时候,却又非常漫不经心。这是一个小小的象征。 她是个容易沉溺的人,但对结局异常冷漠。 很多时候,她都在不停地菗烟。 她走到小镇的公路旁边。她等在那里。 她苍⽩的脸一贯的没有任何表情。 雾气中有一辆长途车慢慢地开过来。 安蓝⾼⾼地扬起了手臂。 她上了车。车厢里空空 ![]() ![]() 她打开那幅小油画。 深蓝的背景,笔触凌 ![]() 她看着它。她微笑着看着它。然后轻轻一扬手,她把它扔到了窗外。 她把对那个男人的记忆扔到了窗外。 一下车,先给殷力打电话。他叫了起来。安,你真要吓死我。你跑哪去了。 谁叫你 ![]() 你在哪里? 我在长途汽车站。⾝边没钱了。回不来。 好好好。马上过来接你。拜托你千万不要走开。他慌慌张张地挂上了电话。 我在车站的台阶上坐下来。我浑⾝发冷。突然感觉自己要生病。另外一边是个流浪的乞丐。一个肮脏的女人,头发和⾐服都已经分不清颜⾊。她蜷缩在那里,⾝上盖着一块发黑的破毯子。 我看着她。我不知道她是否生病饥饿寒冷孤独恐惧。她也许流浪了很多的城市。她已经无法停息下来。 而我呢,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往何处。 为了生活,我再次向殷力求援。利用他曾经有过,现在仍有剩余的温情。他不会和我结婚。罗也不会为我而离婚。虽然这不妨碍他们一如既往地温情。也许我该回家了。我一直都是让⽗亲头疼的孩子。他以为给了我坚实的物质基础就给了我全安。包括毕业以后把我送进大机构里上班。但是他的在孤独的恐惧中长大的女孩,已经梦魇 ![]() 远远的,我看到殷力从出租车里钻出来。这个⾼大的男人很快就要离我而去。 这个给我买冰 ![]() ![]() 我已经无力再回到过去。 我微笑地看着他向我走过来。安,你的脸⾊怎能这么苍⽩。他脫下夹克裹住我。 就在这个瞬间,我的⾝体在他的手中滑了下去。我轻声地对他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会难受呢。 我发烧生病了。一星期以后才完全痊愈。 我叫殷力给我⽗亲打电话。⽗亲来看我,我对他说,我愿意回去上班。让他先替我随便找份工作。 ⽗亲的脸⾊无限快慰。殷力也无限快慰。我搬出他的公寓的时候,⾝上还是穿着他的牛仔 ![]() ![]() ![]() ![]() 是。是你极力想摆脫的⿇烦。我打掉他的手。 我下个月估计就要去国美。他说。我会想念你。我真的会想念你。他拥抱我。 我知道他对我已经仁义至尽。就差帮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当然他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怕我太挑剔让他下不了台。他永远都是一个温和淳朴的⾼个子男生。所以女孩都想和他在一起。 ⽗亲在民航帮我要了个收银的位置。 他说先过渡一下。因为售票处在幽静的位置,工作非常清闲轻松,也没有导领来管。 做上两天然后休息两天。很多时候,我都是空闲的。空 ![]() ![]() ![]() ![]() 我拿了大堆的书过去看。卡夫卡,杜拉斯,昆德拉,甚至鲁迅。看书看累了,在空敞的房间里踢毽子。我的毽子踢得越来越好。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售票那边柜台的姐小都习惯看我在一天的某个时候,在玻璃窗后面踢毽子。她们会给我快乐的喝采。也许她们很少看到这样自得其乐的女孩。 更多的时候,我看着空 ![]() ![]() 它寂静空旷。有 ![]() 我不清楚它带我的寓意。我总是看着它陷⼊沉默。感觉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缓慢。 我给罗打电话。我说我开始正常的生活了。一时不会再去京北。罗说,这种死⽔般的平淡会把你淹没掉。你应该过有挑战有目标的生活。你怎么又走回去了? 我说,我累了。 他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再次对他重复。我累了。然后我挂掉了电话。 我还是做梦。我梦见一个男人在河的对岸看我。空气中嘲 ![]() 他穿着一件⽩⾊的衬⾐。我每次都看不清楚他的脸。那应该是一张非常 ![]() 想起曾经有过一个男人,曾这样深重地进⼊过我的⾝体。让我疼痛的进⼊。充満孤独和 ![]() 我拿出烟来菗。我看到他的眼睛凝望着我。 殷力最终还是走了。 我送他去机场的时候,刚好剪了头发。 我把夹克拉起来裹住头不让他看。他拍拍我的头说,再蔵也没用。反正不会变出一个美女来。我扑过去爬到他的背上扭他耳朵。他哇哇 ![]() 他说,汇报一下生新活吧。 我说,每天看央中台刘仪伟的烹调节目。已经跟着他学会了做三明治,腐啂烤⾁,松鼠⻩鱼。毽子的最⾼记录是能维持到80下不着地。还看了20本文学名著。 他点点头,恩,不错。距离一个完美 ![]() 他说,安。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改变。 你那天回来以后生病。生完病以后做了让我能够放心的选择。我不清楚你遭遇了什么。但是我心里很⾼兴。因为你沉静下来。 你心里的那匹野马不再让你痛苦。虽然我知道你也许不会承认。但我依然想说,也许你爱上了一个人。 我看着他。我笑了。对我说说看,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菗烟的。英俊的。还有很沉静的声音。 殷力拿出机手放到我的手里。他打过电话来找你。我把你的单位地址告诉了他。 我对他说,去看看这个女孩。她需要别人的照顾。她是美丽的。 他第一次这样忧伤地看着我。我知道那个能够感受到你美丽的男人已经出现。 在他的手心里安心盛开。也许他和你一样的孤独。 他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 ![]()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空 ![]() ![]() ![]() ![]() 整个大厅依然有寂静的幽暗。 他看见那个短头发的女孩,穿着⽩衬⾐和旧旧的牛仔 ![]() 他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她。他拿出烟来,放在嘴 ![]() 女孩看到了他。她安静地遥谣地对他凝望。然后她打开了门。 你来了。她说。她靠在门上,懒懒地对他说话。 为什么把头发剪掉。他伸出手摸抚她短短的男孩一样的头发。 因为想知道,我的头发多长的时候,你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她依然懒懒地对他笑,把他 ![]() ![]() 他看着她菗烟的样子。两个人之间是轻轻回旋的风声和温暖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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