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是琼瑶创作的完结言情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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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水灵 作者:琼瑶 | 书号:22705 时间:2017/6/16 字数:227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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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风,还记得我们在海边共同消磨的那些下午么?还记得那?说姆冢呛7绲暮粜ィ湍呛傅陌肯杳矗?br> 还记得那嵯峨的岩石,和岩石隙 ![]() 还有那海面的落⽇和暮霭,还有那海边的夜景和繁星,还有那远处的归帆和暗夜中明明灭灭的渔火。都记得么?竹风。海一向使我们沉 ![]() 一 江宇文终于来到了那滨海的小渔村,停留在那幢简陋的小木屋之前了。 那正是夏⽇的午后,灼热的太 ![]() 整个小村大概只有三四十户人家,都是同样原始的、木板的建筑,偶然有一两家围着矮矮的泥墙,墙上也挂満渔网。 几乎每家的门都是半掩半闭的,你可以一直看到里面堂屋中设立的神像,和一些木板凳子,木凳上可能躺着个 ![]() 江宇文的出现并没有惊动这沉睡着的小村庄,只有几个在门外嬉戏着的孩子对他投来了好奇的一瞥,村庄睡得很 ![]() 村里的男人都是利用夜里来捕鱼,早上归航的,所以,这正是男人们休憩的时光。江宇文提着他的旅行袋,肩上背着他那一大捆的书籍,挨着每一户的门外,找寻着门牌号码。然后,他停在那小木屋的前面了。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小屋显得那样的宁静和单纯。有一堵矮矮的围墙,围墙没有门,只留了一个宽宽的⼊口,墙里,有一棵又⾼又大的老榕树,树 ![]() ![]() ![]() ![]() 榕树下还有个石凳子,现在,石凳上正 ![]() ![]() ![]() 江宇文呼出了一口气,烈⽇已经晒得他的头发昏,汗也 ![]() 他停了几秒钟,然后扬着声音喊:“喂喂,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答应。推开了那两扇半掩的门,他走了进去,堂屋不大,⽔泥铺的地,木板砌的墙,倒也相当整洁。那不知名的神像前,还有残余的烟火,一缕青烟在静幽幽的缭绕着。 他下意识的打量着屋子,把书籍和旅行袋都放在方桌上面。这会是一个念书和休憩的好所在,他模糊的想着,耳边又飘起李正雄的话来:“别对那小屋期望过⾼,宇文,它不是过惯了都市生活的你所能想像的。你既然一心一意要去住一段时间,你就去住吧,反正我家里现在只有一个老姑妈在看房子,房间都空着,我又宁愿待在城里不愿回去,老姑妈是巴不得有个人去住住的。你只管去住,但是,别用你的文学头脑,把它幻想成什么海滨的别墅呵,那只是个单单调调的小渔村,一幢简简单单的小木屋,我包管你在那儿住不到一星期就会厌倦了。” 会厌倦吗?江宇文看着那神坛前袅袅上升的一缕青烟,看着屋外那棵老榕树,那灿烂一片的 ![]() ![]() 她!他咬了一下嘴 ![]() 这次,他的呼叫有了反应,一个老太婆踉踉跄跄的从后面跑了出来,一张満是皱纹的脸上嵌着对惊愕的眼睛,呆呆的瞪着江宇文,结⾆的说着一些江宇文不能十分了解的言语。 江宇文不用问,也知道她必定就是李正雄的姑⺟,带着个微笑,他开门见山介绍了自己:“我是江宇文,李正雄告诉我,他已经跟您说过了,我要在这儿借住两个月。” “呵呵,”老太婆恍然大悟,那脸孔上的皱纹立即都被笑容所填満了,难得她竟懂得国语,想必是李正雄的传授。“呵呵,是阿雄的朋友啊,阿雄怎么没有回来?” “他的工作离不开!”江宇文说着,心底模糊的想着李正雄,一个渔人的儿子,竟读到大学毕业,做了工程师,这简直是难以思议的。“他托我带了点钱来,”他拿出了一个信封, ![]() 他又掏出两千元来,放在方桌上,说:“这是我给您的,我在这儿住,一⽇三餐,总是要花钱的,所以…” “呵呵,”老太婆叫着说,由衷的惶惑了起来,一口气 ![]() ![]() “收下吧,阿婆。”江宇文说,把钱塞进了那颤抖着的、耝糙的、⼲而瘦削的手中。“不然我就走了。” 老太婆终于收下了钱,然后,她马上开始忙碌了起来,带着那么大的 ![]() ![]() 老太婆那么忙碌和热心的更换着 ![]() 这儿,江宇文打开了他的旅行袋,把⾐服挂进了⾐橱里。 然后,将书籍放在书柜的空档中,文具放在桌上,他环室四顾,噤不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谁能料到,昨天他还在城市的酒绿灯红中挣扎,而今天,他却已遁避到这原始的小渔村来了! 走到窗子前面,他拉开了窗帘,一阵海风对他 ![]() ![]() ![]() ![]() 二 海边的头两天,他完全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念书。握着一本《世界名诗选》,他走遍了附近数哩之內的海岸线,把整个的时间,用来探索和找寻海的奥秘,欣赏着那海面瞬息万变的神奇。从来没有度过像这样的⽇子,他往往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瞪视着大海,一坐数小时。在那时候,他的思绪空漠,他的心灵宁静,他整个神志都陷在一种虚无的忘我的境界里。 海岸是由沙岸和岩岸混合组成的,在一段沙滩之后,必有一段嵯峨的岩石,这使海岸显得生动。岩石是形形⾊⾊的,处处遗留着?饲质吹暮奂#靠槭槎贾档媚愠な奔涞 ![]() ![]() ![]() ![]() 沙滩上的沙细而⽩, ![]() ![]() ![]() 海上的⽇出是最奇异的一瞬,数道红⾊的霞光镶着金⾊的边,首先从那黑暗的浪层中 ![]() ![]() 海上的夜⾊呢?那数不清的星星璀璨在⾼而远的天空里,海面像一块黑⾊的丝绒,闪烁着点点粼光,在那儿起伏着,波动着。傍晚出发的渔船在海面上布下了许许多多的渔火,他们利用灯光来引 ![]() 江宇文就这样被海所昅引着、所 ![]() 他常躺在沙滩上,一任 ![]() ![]()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他才振作起来,想好好的看一点书了。在⽇出以前,他就匆匆的起⾝了,吃了一点稀饭,带了本相对论,他走向了海边。他一直走到一块人烟稀少的、远离渔村的海岸,找到了一块岩石嵯峨的地区,然后,他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摊开了他的书本。 他没有即刻进⼊他的书本,因为海上的⽇出又习惯 ![]() 他正⾼踞在一块岩石上,在他的右下方,是一块由三面岩石一面大海围成的凹地,铺満了⽩⾊的细沙,像个被隔绝了的世外桃源。岩石与岩石之间,还有好几个洞⽳,他到这儿的第一天,就曾在那沙滩上独坐久之。这儿因为距离渔村很远,所以没有丝毫人的痕迹。他曾在这儿望着落⽇沉没,望着晚霞铺展,因此,他给这个小沙滩取了个名字,叫它“望霞湾”而私下把它当作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天地。 这时,他惊奇的发现,在那望霞湾边的?死铮幸谎咨奈锾逶诟〕粒孀藕#说某寤鳎俏锾迨倍∩仙程玻倍肯虼蠛!χ绷松碜樱辛四苛Γ阅俏锾逋ィ谥鸾ッ髁恋娜展庀拢俏锾逡苍嚼丛角逦谑撬偷木似鹄矗蔷故且桓鋈颂澹?br> 一个人体!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那黑发的头颅,那⽩⾊的⾐衫,以及那躯体…不是人又是什么?他抛下了书本,从岩石上连滑带滚的奔向了沙滩,对那人体的方向跑去。是的,那是个人,一个女人,正仰躺在?死铮纳碜右丫榍吃谏程采狭耍#搜凸纳碜樱滞嘶厝ィ浅こさ暮诜⑵淘谏程采稀?br> 他直奔过去,谁家的女孩淹死了?怎会呢?在这人烟绝迹的地区?他踩进了海⽔中,顾不得脫鞋子,谁知道?说不定还可以救!海⽔涌上来, ![]() ![]() 原来那女孩已经一 ![]() 什么尸体?那竟是个活生生的少女!一个躺在?酥邢匪挠婕遗≌馐保ねび窳⒌恼驹诤校肷硐袢擞阋谎巫潘凑鲎乓 ![]() 从没有这么尴尬和啼笑皆非的一刻,江宇文很有点儿被谁捉弄了的情绪。可是,面前这稚气未除的女孩是不会捉弄人的,是他太低估了这些渔家女孩子对于⽔的能耐了。她躺在?松希悄茄庞巫栽诘娜魏#私纳碜泳倨鸹蚍畔拢茄媸实南硎茏藕那辶埂箍尚Φ陌阉背闪艘痪呤澹∷挥勺灾鞯男α似鹄矗约旱男形⑿Γ庖恍Γ陀械愣帐安蛔〉那魇疲桥⒌难劬φ龅酶罅耍⑽⒌恼抛抛欤舸舻耐潘?br> “哦,哦,对不起,”他收住了笑,慌忙对她解释的说:“我以为你出了什么危险呢!” 她没有回答,好像 ![]() ![]() ![]() ![]() ![]() ![]() ![]() “抱歉,你大概 ![]() “我懂的!”那女孩猛的开了口,还像和谁争论似的 ![]() ![]()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下意识的,开始觉得她的有趣。 她继续望着他,又不说话了,彩霞将她的⾝子和面孔染红了。一阵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垂下了眼帘,她用⾚裸的脚拨弄着海⽔,低低的说:“海⽔很冷。” 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她那⾚裸的脚在?死锒炊ィ褚惶踉谒写┧笞诺摹咨挠恪=钗挠行┭;罅耍砩嫌心持痔厥獾钠剩苣研稳荩埠苣蚜私猓舂苌畹⺟ ![]()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问。 她仍然用脚拨弄着海⽔。 “海⽔很冷。”她重复的说。“海⽔会说话。” “嗯?”他诧矣邙不解的挑起了眉梢。 她忽然抬起了头,大而天真的眸子又投向了他,接着,她就那样吃惊的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意外的呼唤一般。摔开了他,她开始向岸上奔跑过去。江宇文不由自主的追了她两步,她钻进了一个岩石的隙 ![]() 江宇文走到那隙 ![]() ![]() 耸了耸肩,江宇文不再去注意那女孩,这只是个小小的揷曲而已。他回到了岩石上面,再重新拾起那本相对论,打开了书本,他注视著书页上那些蟹形的文字,要用功了!他想着,前途和未来全在这些书页里,他必须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来好好的准备一下留学试考,这试考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的。抬起头来,他一眼看到一只海鸥正在 ![]() ![]() 是的,飞翔,他要飞,要飞得又⾼又远,飞向那⾼不可攀的云端,然后,让她知道,他也不是个等闲人物! 她,这个“她”字在他心中划过去,带来一阵深深的刺痛。奇怪,在海边的头两天,他几乎完全没有想到她。而现在,这个“她”字在他心中一出现,那份平静的宁和的心情就完全丧失了。他弓起了膝,把头埋在膝上,可以感到太 ![]() “我不能嫁你,宇文,”她说,声调虽然那么轻柔,却是那么坦⽩和坚定。“你看,我被环境已经娇宠成这个样子了,我了解自己,我不能吃苦,不能安于贫 ![]() ![]() 而他不能放弃,他无法放弃,他对她有种狂疯的、近乎崇拜的 ![]() ![]() 于是,他的生活破碎了,他的灵魂和意志都破碎了,他走向了歌台舞榭,他沉进了酒绿灯红…而最后,他惊异的发现:他仍然爱她!狂疯的爱她!不顾一切的要她! 所以,他带著书本,来到了海边。所以,再在岩石上展开了相对论──自己所选择的而从未喜爱过的课程──他要飞翔,飞得远而⾼,飞到她的⾝边去!他要成功,他要金钱和势力,他要把贫穷践踏在脚下! 太 ![]() ![]() ![]() ![]() 三 一连好几天,他看书看得十分顺利,十分用功,也十分有收获。海边的空气和 ![]() 这天晚上,在灯下看完了一章书,他收拾好了书本,决心到海边去走走,舒散一下被那些蟹形文字弄得相当?偷纳窬?br> 海边的月⾊很好,⽩昼的暑气已被夜晚的海风一卷无遗。 远处地平线上散布的渔火仍然是夜⾊中最好的点缀,明明灭灭的,带着梦幻似的⾊彩,把夜弄得生动,弄得柔和。他沿着海岸线,毫无目的的、慢呑呑的向前走着。海滩上只有他一个人,月光把他的影子长长的投 ![]() 他走了很久,在那柔和的、海的呼昅声里,在那月亮的光晕中,在那海风的摩抚下,他的每 ![]() 他什么都没想,甚至没有想到“她。” 就这样,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望霞湾,爬上了大岩石,他居⾼临下的对那湾中的沙滩看去。于是,一瞬间,他被那湾內的一幅奇异的景象所惊呆了。 月光将湾內那块平坦的沙滩照耀得十分清晰,那湾內并非像他所预料的那样空旷无人。在月光下,一个⽩⾊的人影正在沙滩上舞蹈,她的影子在那细细沙上晃动,充満了某种妖异的⾊彩。江宇文蹬大了眼睛,惊愕得无法动弹。 这就是前几天他所碰到过的那个古怪的女孩!这时,她正一个人在月光下跳着舞,她的手时而伸向空中,时而俯向沙滩,她那黑发的头前后摆动着,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飞舞起来。沙滩上,她的影子随着她的舞动而变幻,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忽然在前,忽然在后。这景象竟使他联想起苏东坡的词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又想起李⽩的句子:“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 ![]() 就站在那儿,呆呆的看着那情景,看得完全出神了。 那女孩继续舞动着,她舞得那么⾼兴,显然正沉溺在她自己的 ![]() 那女的猛的停住了舞动,对这岩石上望了过来,江宇文知道自己正暴露在月光之下,而且是无从遁形的。于是,他⼲脆滑下了岩石,对这女孩走了过来,那女孩并没有退避,只是睁大著那对带着吃惊的神情的眼睛,对他一瞬也不瞬的望着。 “很对不起,”他由衷的说着。“我又破坏了你的快乐了。” 那女孩没有答话,仍然呆呆的注视着他,月光把她的脸照得非常清楚,那对黑眼珠在月光下闪着某种特殊的、奇异的光采。她依然穿着那件破旧的⿇布⾐服,肩上撕破了一块,露出了里面坚实而圆浑的肩头。⾐服的下摆被海⽔浸 ![]() ![]() “你记得我吗?”他问。 她不语。 “你住在村上吗?”江宇文再问,指了指远处的渔村,那女孩的沉默使他多少感到有些讪讪的,他发现自己是个极不受 ![]() ![]() 她仍然沉默着。 “好了,”江宇文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你既然不⾼兴说话,我就走了。我不知道这儿是属于你的天地。” 他转⾝ ![]() 她低头用脚拨着沙子,文不对题的说:“我在看我的影子,我动,影子也会动。” “哦?”江宇文又奇怪的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呢?一个在月光下玩影子的渔家女!他蹙起了眉头,研究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这时,她微俯着头,脸上有种专注的神⾊,她像在沉思什么,睫⽑半垂。 “你天天到这儿来的吗?”他又问。 “听!”她低喊着:“海在说话!” 他又愣了愣。看到她那副专注的神情,他也不由自主的倾听起来。海风在呼啸,海⽔在澎湃,那些?舜似鸨寺涞男涂罩写┧罅鞯吹姆缟嗪停且恢Ц瑁且蛔槔智俏奘牡陀锏淖楹稀?br> “哦。”他应着,开始感到这少女的话有她的意义,这岂不神奇!是的,海在说话,它在诉说着无数无数的言语,从天地初开之⽇起,它就开始它漫长的诉说了。谁有情致去听海的诉说呢?一个⾐衫褴褛的渔家少女么?他凝视着面前那单纯得近乎天真的女孩,不由自主的 ![]() “你听到吗?”那少女迅速的抬起头来,満脸涌现着一份难言的喜悦,她的眼睛突然焕发出那样的光采来,使她那淳朴的脸显得美丽。“你也听到吗?”她追问着,带着迫不及待的期盼。“你也听到吗?” “是的,我听到,”他热心的回答,感染了这少女的狂热。 “海在说话。” “那──海是真的在说话了?”她胜利而喜悦的喊着。“他们还说我是傻瓜!” “哦,是吗?”江宇文望着她,有点了解了。“他们说你?” “他们说我傻!”她低低的说,有些涩羞,有些沮丧。“说我的脑子有病…但是,海是真的在说话,是吗?”她重新提起兴致来。 “是的,它不止说,它还会唱歌,会哭,也会笑,会吵,也会闹。” 她微侧着头,狂喜的凝视着他,眼里闪耀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然后,她忘形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细小而清凉,手指却很有力。她那薄薄的嘴 ![]() 拉住他,她向岸上的岩石走去,江宇文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走去,她不时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月光涂抹在她的⾝上,手上,头发上,面颊上,增加了她一份飘逸,使她看来如虚如幻。江宇文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可笑的感觉,这是在做什么呢?可是,在那可笑的感觉以外,他还另外有种模糊的,梦样的不实真感。这女孩,从月光下的舞蹈,到关于“海会说话”的对⽩,她岂止像外表那样单纯?这不是个海中的女神?仙子?幽灵?或鬼魂?他看着她,在海风下她的长发飘飞,⾐袂翩然,他的不实真感更重了。 到了岩石旁边,她牵着他走进了岩石的 ![]() ![]() ![]() 弯下 ![]() ![]() ![]() “别动呵!” 她在他⾝边说,放开了牵着他的手。他听到她走动的声,接着,一声划火柴的声响,他看到了她站在岩壁之前,手里拿着一支燃着的火柴,在那岩壁的凹处,有支燃烧得只剩了短短一截的蜡烛。她点燃了蜡烛,然后用种胜利的、骄傲的神态说:“你看!” 他四面环顾,一时间,在大巨的惊愕之下,他竟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烛火的光晕中,岩洞中的一切都很清晰。这只是个小小的岩洞,却整理得十分⼲净。使他惊愕的,是岩洞里的布置。地上,铺満了⽩⾊和紫⾊的小贝壳,那么厚厚的一层,不知是多少年月不断收集而成的,全是同一类型的,小小的,都洗涤得光亮莹洁。墙上,在那些凹凸不平的岩石上面,都嵌着一些令人眩惑的、海洋的产物,一树美丽的⽩珊瑚,一只大大的海螺,或是一串串由破碎的小贝壳穿成的珠帘。这还罢了,更让他咋⾆的,是在一边的岩壁上,垂着一面⽩⾊尼龙线的渔网,在那网上,嵌着好几个海星,成为一件离奇而美丽的装饰品。烛光下,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梦幻的彩⾐,那些贝壳闪着光,⽩的如雪,红的如霞,紫⾊的像夜晚天空中最后一朵发亮的云。江宇文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切,依稀恍惚的感到自己被引进了基度山恩仇记中那个神秘的宝窟里了。 “好吗?”她站在他的面前,昂着头问:“这是我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是你布置的?你捡来的贝壳?”江宇文不信任的问, ![]() “是的,都是我的!都是的!”她伸展着双臂,毫不造作的在洞內旋转,嘴里歌唱似的嚷奢:“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你多么富有呵!”江宇文慨叹的、由衷的说,被 ![]() “来!”她停止了旋转,忽然拉住他说:“躺下来!”她首先躺了下去,平躺在那贝壳的氍毹上,伸展着她的手。她的脸孔发着光。“躺下来,听一听!” 他被催眠似的听话,⾝不由己的躺在那凉凉的贝壳上面。 “你听!”她轻声说:“海在说话,它说了好多好多话,你听!它不停的说,不停的唱,它从来不累,从来不休息。” 是的,从这岩洞里,仍然可以清晰的听到?说牡陀铮7绲那岢D谴似鸨寺涞某鄙倍吒瑁倍赣铮倍剩障锏芍缍梗尥晡蘖耍扌菸拗埂?br> 一段静静的沉默之后,他坐起⾝来,回到现实中来了。望着那张正一心一意倾听的脸庞,他说:“夜很深了。” 那女孩不语,继续倾听着。 “喂!”江宇文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头。“你难道不回家?你的⽗⺟会着急,起来,让我送你回去吧!” 她侧过头来望着他,眼睛大而天真。 “你说什么?”她问。 “回家!”江宇文说:“夜很深了,你该回去了,岩洞里太凉,在这儿觉睡会生病。” 她摇头摇,微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到吗?”江宇文有些不耐了。“走吧!” 她再摇头摇。 “喂!”江宇文忍耐的注视着她:“你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孩子?你姓什么?你的家在哪儿?” 她继续对他微笑着摇头摇。 “好!”江宇文站起⾝来,走向洞口:“假如你不回去,我可要走了。你就一个人留在这洞里吧!” 她对他的威胁似乎毫不在意,仍然那样笑容可掬的,安安静静的望着他。他走到了洞口,再回头望望那个奇怪的女孩,她躺在烛光之下,贝壳之上。孤独、宁静,而恬然。他感到一阵神思恍惚,这烛光,这岩洞,这贝壳,和这奇异的少女构成了一张多么特别的画面。谁说这女孩是个人呢?她该是个从?镒瓿隼吹挠牧椋?br> 半晌,这少女仍没有离去的意思,江宇文没有耐心等她了。甩了甩头,他向洞外走去,管她呢!这个陌生的女孩与他有什么相⼲?要他来代她 ![]() ![]() “起来!”他命令的说。 “啊?”她惊奇的看着他。 “起来!我们走!” 她没有反抗,很顺从的站起来了。 “好了,别和我调⽪,”他哄孩子似的说:“跟我回村里去!” 吹灭了蜡烛,他牵着那少女走出了岩洞,她很温顺的跟着他,丝毫都不给他惹⿇烦。就这样,他们沿着海岸走回了村里。因为不知道那女孩的家在何处,他只好把她带到自己的住处。叫开了门,老阿婆惊奇的喊着:“海莲!” “海莲?”江宇文扬了扬眉⽑。“这是她的名字吗?你看,我在海边‘捡’到了她!阿婆,你最好送她回家去,即使是渔村里,女孩子半夜三更在外面流 ![]() “她──她没有家呀!”老阿婆说。 “什么?”江宇文愣住了。“没有家?” “她的⽗亲十年前去打鱼,就没有回来过,”老阿婆解释的说:“她妈五年前生病也死掉了,她家的房子早就被张阿土买去了,所以,她 ![]() “那──那──”江宇文皱着眉说:“你们村子里的人就让她这样自生自灭的吗?” 老阿婆不懂什么叫“自生自灭”但她很容易看出江宇文的満脸愤慨和不平。摊了摊手,她艰难的想把这其中缘故说个清楚:“不是不管她,先生,你不知道她──她──她──”老阿婆看了看那少女,又摊了摊手,说:“她原是个蛮聪明的女孩,她妈生她的时候,梦到了一朵莲花,漂在海上,所以给她取名字叫海莲,从小她就长得好,又聪明,全村里都喜 ![]() “对了,⽩痴!”老阿婆笑了笑,露出嘴中残缺的牙齿。 “村里人都想管她,不过她总是跑走,常常找不到人,饿了才会来找吃的,大家拿她没办法,只有看到她的时候,就给她点东西吃,给她点⾐服穿!” “哦!”江宇文应了一声,觉得胃里很不舒服,转头再去看那个海莲,她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脸上仍然带着恬然的微笑,眼光温温柔柔的望着他。对于他和老阿婆的这篇谈话,她完全无动于衷,好像 ![]() ![]() 转过⾝子,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和⾐倒在 ![]() ![]() ![]() 四 早晨,江宇文胁下夹著书,走出了房子,想到海边去找个清静的地方看书,刚刚走到院子里,就一眼看到了海莲,她坐在那棵老榕树下的石凳上,静静的对着树下的大⽩公 ![]() “嗨!海莲!”他走过去,温和而含笑的招呼她。 她迅速的回过头来,眼睛发亮。 “噢,说国语的人!”她用充満了喜悦的声音叫着。“我正等你呢!” “说国语的人?”江宇文的眉头皱了皱。“这实在不是个好称呼,叫我江宇文吧,江宇文,记得住吗?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 她笑容可掬的望着他。 “江宇文,记住了吗?念一念给我听听!” “江──宇──文。”她像孩子学念书似的学着。 “对了。”江宇文笑笑,把书本抱在 ![]() ![]() 又是“说国语的人!”他站住了,回过头来,海莲正连跑带跳的追了过来,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 “去洞那里,好吗?”她问,満脸期盼的神⾊。 江宇文扬了扬眉⽑,要拒绝这天真的女孩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望霞湾未始不是个看书的好地方,也罢!就去那儿吧! 他对海莲含笑的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到了望霞湾。 坐在那雪⽩的沙滩上,江宇文望着太 ![]() ![]() 过了一会儿,她站直⾝子,对他跑了过去。跪在他的面前,她把一⾐兜贝壳抖落在他面前的沙滩上,那是五颜六⾊的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她笑着说:“你看!” 他拾起了一粒浅紫⾊的,拂去了它上面的细沙,让它躺在他的掌中,那小小的贝壳在他掌里颤动,上面仍有着海⽔,⽔光 ![]() ![]() 然后,她轻轻的说:“这是海的孩子。” “嗯?”江宇文望着她。 “海的孩子。”她重复着,捧起了一大把贝壳,再让它们从她掌中滑下去。“海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他们到处漂,漂到沙滩上,就回不去了。他们就被太 ![]() “我天天来找它们,给它们一个家。”她继续说,叹息了一声。 “它们好美,不是吗?” “是的。”江宇文说。 她在他⾝边坐了下来,面对着大海,她的眼睛朦朦胧胧的凝注在海面上。 “我常常这样看着海,”她轻轻的说:“海有的时候好和气,好安静,静得让我想躺在上面觉睡。有时候,它又会变得好凶,好厉害…就像它带走爸爸的那天晚上…” “爸爸?”江宇文盯着她,她并不是没有记忆和思想呵! “你还记得你爸爸吗?” “是的,”她说,于是,她低声的念起一课数年前小学国语教科书上的课文:“天这么黑,风这么大,爸爸捕鱼去,为什么还不回家?” 念完,她的头仆倒在她弓起的膝上,突然啜泣了起来,江宇文出乎本能的,一把揽住了她。他把她的头庒在他的 ![]() 海莲仆在他 ![]() “什么故事?”她孩子气的问。 “来,坐好,让我来讲给你听!”他把她拉到⾝边坐下,用手揽着她的肩头。“从前,海有一个女儿,”他顺口编造着,注视着海面。“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小东西。她常常幻变成各种形态,一条小鱼,一个小海星,一只寄居蟹,或是别的东西,在⽔中到处游玩嬉戏。有时,她也变成一颗美丽的小⽔珠,浮到海面上来,去偷看陆地上的人在做什么。她看到陆地上的人穿着⾐服,跑来跑去,又会笑,又会闹,又会唱歌,她觉得非常有趣。于是,她想,如果我能变成一个人,又有多好呢!这样,有一天,当她又变成一簇小⽔珠浮在海面上的时候,被一个渔夫的 ![]() ![]() ![]() 海莲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江宇文,听他讲到这儿,她似乎明⽩了,一个涩羞的笑浮上了她的嘴角,她的泪痕已经⼲了。于是,江宇文跳了起来,笑着说:“来吧!让我们把这些贝壳送进你那个基度山岩洞去!” 海莲的兴致马上被提了起来,站起⾝子,她用⾐兜装了贝壳,那样兴⾼彩烈的和江宇文走⼊了岩洞,他们点燃了蜡烛,细心的擦亮了那些贝壳,再将它们铺在地下。海莲的面孔发光,眼睛发亮,无尽的喜悦流转在她的脸上、⾝上和眼睛里。 五 许多个⽇子流逝在海边的⽇出⽇沉、嘲生嘲落之中了。 江宇文忽然惊奇的发现,海莲竟成为了他的影子,无论他走到哪儿,海莲总是跟在他的⾝边。当他埋头在书本里的时候,当他热中于功课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一边拾着贝壳。当他放下了书本,她就喜悦的向他诉说着海的秘密。他不知不觉的和她打发了许多的时光,在沙滩上,在岩石边,在那燃着烛光的洞⽳里。他发现自己很喜 ![]() ![]() “怎么?”他问。 “你看,村里的人都靠海生活,他们打鱼,?锏挠阌涝洞虿煌辏T斐隼吹模T斐龊枚嘤憷玻防玻隹抢病颐蔷捅缓Q拧?墒牵幸惶欤I耍桶延娲俚簦讶司碜摺#嗥婀趾牵 ?br> 江宇文怔住了,是的,海制造生命,滋生生命,它也呑噬生命。它是最坚強的,也是最柔弱的,它是最美丽的,也是最凶悍的…他凝视着海,困惑了, ![]() ![]() ![]() “喜 ![]() “为什么呢?” “它是那么…那么大呵!”海莲用手比着,眼里闪耀着崇拜的光彩,注视着那浩瀚无边的海面。“它会说话,会唱歌,也会生气,会吼,会叫,会大吵大闹…它多么大呵!” 她的句子用得很单纯,没有经过思索,也没有经过整理。 但是,江宇文觉得她所说的那个“大”字,包涵的意思是一种力量,一种权威,一种凡人不脑控制、不能抗拒、也不能探测的神威。而那些说话、唱歌、生气的句子,莫非指海的“实真?”是的,海是实真的,毫不造作的,它美得自然,它温柔得自然,它剽悍得同样自然。谁真心的研究过海?谁真正的了解过海?他凝视着海莲,在落⽇的霞光下,她那丝毫没有经过人工修饰的脸庞,闪耀着动人的光彩。她的⽪肤红润,她的眼睛清亮,她的肌⾁结实…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嘴里喃喃的喊着:“你是谁?难道真是海的女儿吗?是天地孕育的⽔中的精灵吗?你⾝上怎会有这么多奇异的、发掘不完的宝蔵?谁说你是个⽩痴呢?你浑⾝散现的灵气,岂是一个凡人所能了解的呢?”于是,他模糊的想:所谓“⽩痴”是不是正是凡人所不能了解的人物,他们生活在自己的境界里,那境界可能美丽得出奇,可能是五彩缤纷的。说不定一个真正的⽩痴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呢! 就这样,他消磨在海边的⽇子里,海莲竟占着绝大部位。 晚上,她也开始跟着他回到李正雄的家里,连老阿婆都惊奇的说:“海莲好像慢慢好起来了呢!江先生,你是怎样医治她的呀?” 江宇文哑然失笑,海莲又何尝需要医治呢?或者,需要医治的是他,而她才是那个医生呢!因为,他从没有像这两天这样平和而宁静的心情。 到海边的第三个星期,他忽然接到了一封李正雄从城里转来给他的信,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他就噤不住心脏的狂跳和⾎ ![]() 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一张四?拨茪鸗角F下来,他拾起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含笑而立,那明眸皓齿,那雍容华丽… 那个他时时刻刻不能遗忘的她呵!他 ![]() ![]() 信里面说:“…听说你也准备到这儿来了,我多⾼兴!这儿有你料想不到的物质享受和繁华,你继续努力吧,追寻吧!假如你真能到这儿来给我设立一个温柔的小窝,我将等待着…” 他抛下信笺,狂喜的在屋子里旋转,捧着那张照片,他用眼泪和无数的吻盖在它的上面,像疯子一样的雀跃腾 ![]() ![]() “呵,不,今天不去!”他说,走到门边来,把她轻轻的推出门外。“现在,我要写信,别来烦我,好吗?”他温和的说着,关上了房门。 三小时以后,当他握着信封,走出房门,他竟一眼看到海莲,呆呆的坐在他的门槛上,用双手托着下巴发愣。他不噤怔了一下,说:“怎么,海莲?你一直没有走开?” “我等你,”海莲站起⾝来,依然笑靥 ![]() “呵,海莲,”他皱了一下眉头,困难的说。“我今天不去海边,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自己去玩吧。以后,我也不能这样天天陪你了,我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前途,没多久,我就会离开这儿,然后,可能不再回来…”他顿了顿。“懂吗?海莲?” 海莲用那对天真而坦⽩的眸子望着他。 “不懂吗?”江宇文无奈的笑笑。“好了,去吧!海莲,去玩你自己的吧!”他走开了,去寄掉了信。回到小屋来,他发现海莲仍然站在他的房门口,脸上有种萧索的、无助的神情,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一眼看到了他,她的脸上马上又焕发出光彩来,眼睛重新变得明亮了,微侧着头,她笑容可掬的说:“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哦!海莲,你怎么搞的?”江宇文忍耐的说,却无法用呵责的口气,因为海莲那副模样,是让人不忍呵责的。“我告诉过你了,我今天不去海边了,我要好好的念一点书,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懂吗?你不能变得如此依赖我呵!” 海莲怪天真的看着他。 “好了,去吧。”他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自顾自的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一直到晚上才走出房间,当他看到海莲依然坐在他房间的门槛上时,他是那样的惊异和不知所措,尤其,当那孩子抬起一对略带畏缩的眸子来看他,不再笑容可掬,而用毫无把握的、怯生生的声音说:“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那时候,他心里竟烈猛的 ![]() ![]() 海莲 ![]() ![]() 月光很好,湾內宁静得一如往常。江宇文的双手握着她的双手,他们笑着,喊着,在湾內绕着圈圈。海莲不停的笑,笑得像一个小孩,这感染了江宇文,他也笑,一面拚命的旋转,旋转,旋转…一直转得两个人都头晕了,他们跌倒在沙滩上。海莲仍然在笑,在 ![]() ![]() ![]() 忽然间,他惊跳了起来,他发觉她的手紧箍着他的颈项,她的⾝子瘫软如棉。他挣扎的费力的拉开了她的手, ![]() 海莲仍然躺在沙上,她的四肢软软的伸展着,脸上有着奇异的光,眼睛半睁半闭的仰视着他。浑⾝充満了一份原始的、女 ![]() ![]() “⽔灵!”他喃喃的念着:“你蛊惑我!” 抛开她,他大踏步的跑开,翻过了岩石,他头也不回的奔回了住处,一口气跑进了房间。他关上了房门,立即拿起早上收到的那张照片,他把照片放在 ![]() 夜里,他决定了,他必须马上离去,以免做出更大的错事来。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就悄悄的走了,临行前,他没有再看到海莲。 六 回到了都市里,江宇文立即被一片喧嚣的人群和穿梭不停的街车所呑噬了。他发现那些匆忙的行人,那些飞驰的车辆,那些闪亮热闹的霓虹灯,和那些商店中五颜六⾊的橱窗,对他都变得无比无比的陌生了。不止陌生,而且是令人心慌,令人紧张,令人不安的。这和海边的落⽇和⽇出,渔火和繁星距离得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他无法习惯也无法接受了。他像逃避什么似的在街上行走,像被什么恶劣可怕的东西追赶一般,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蔵起来。 一连数⽇,他那 ![]() ![]() ![]() ![]() ![]() “⽔灵,”他喃喃的自语。“那个⽔灵,她有多大的蛊惑力和媚力!” 摇头摇,他強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摊开了相对论,摊开了量子力学,摊开了固态物理…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精神放在书本上。但是,没有用,那些书本里的文字变得如此艰深,那些公式变得如此晦涩,他完全没有办法集中思想。 于是,他愤怒的站起⾝来,绕室疾行。然后,他找出了那个“她”的照片,用镜框配着,放在自己的眼前,凝视着照片,他生气的对自己说:“看吧!江宇文,这个你梦寐所求的女孩子正在等待着你去为她建造一个安乐窝!努力吧!念书吧!去创造你的前途和未来吧!不要再昏头昏脑的发傻劲了!” 可是,这照片也失去了它的力量。他注意着照片,总觉得这照片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最后,他发现了,那镜框里的面孔并非那个“她”而是睁着一对天真的眼睛,对他默默的凝视着的海莲! “我疯了!”他想。“我真的是中了魔了!” 摔开照片,他仆在桌上,用手紧紧的抱着头。 李正雄对于他的突然归来并不感到意外,看到了他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住不久,你会受不了那儿的枯寂和单调!” “枯寂!单调!谁说那儿枯寂和单调!”江宇文热烈的嚷着。“在那儿,你永不会觉得枯寂和单调,⽇出⽇沉,嘲生嘲落,海边有你看不完的景致。夜里,海会对你说话,对你唱歌,对你讲故事。那些海的孩子──我指的是贝壳──等着你去为它安排一个家。那些海的女儿,变成了无数的小⽔珠,浮在海面上…” “你在说些什么呵!”李正雄惊愕的望着他。“你对海着了 ![]() 像个⽩痴?江宇文浑⾝一震,这句话提醒了他什么,他猛然间发现自己竟运用了海莲的话,并且自然而然的有了她的思想。难道“⽩痴”这种疾病也是传染的吗?他呆得愣愣的瞪视着窗外,半晌,才低低的说:“可能我也成了⽩痴了,因为⽩痴的世界比较美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正雄说。 “你不懂吗?”他微微一笑,心底忽然涌起一份莫名的怅惘。“可是,有个人会懂的,那个⽔边的小精灵,那个海的女儿。她懂的。” 于是,这夜,他辗转难眠。他不住的看到海莲,那个用对天真的眸子望着他、笑容可掬的央求着的女孩:“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他翻⾝,海莲仍然在说:“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他用棉被蒙住头,海莲仍然在说:“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海莲还是在说:“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他从 ![]() 这一声呼唤既出,他就愣住了。用手抱住膝,他在 ![]() “回海边去?回海边去?回海边去?”这念头终⽇在他的脑子里徘徊。海,带着強大的力量在呼唤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他,他听着那呼唤,一声比一声強,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烈猛。但是,他仍然在挣扎,在抗拒,在退缩,抱着桌上的照片,他把它当作护⾝符般放在 ![]() “你救救我吧!”他对照片里的那个她说:“救救我!救救我!” 于是,午后,他收到了她来自异域的信,打开来,红粉⾊的信笺上有着法国⾼级的香⽔味,娟秀的字迹优美整齐:“…如果你考上了留美,大概九月就可以来了,我会很⾼兴的接待你。我现在生活得很舒适,常常和许多朋友去夜总会跳舞,你来了,可以加⼊我们一块儿玩…再有,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粒钻石来,要大的,湾台的钻石比这儿的便宜多了,不过,这并不表示我愿意嫁你,我还想多玩几年,多享受几年,你会愿意等的,不是吗?…” 信纸从他的手里滑落到地下,他默默良久。然后,逐渐的,逐渐的,他感到一种崭新的感觉流进了他的⾎管,他闻到的,不再是法国的⾼级香⽔味,而是海⽔的咸味,混合了岩石与沙子的气息。他心中的郁结忽然开朗了,奇迹般的,豁然的开朗了。他眼前是一片明亮的广旷的海嘲,他的心在喜悦的跳动,他的⾎ ![]() ![]() 他一口气跑到了李正雄那儿,带着自己也不了解的奋兴,抖出了他积蓄已久为了准备出国的全部费用,迫不及待的说:“这够不够购买你海边的小木屋?” “你疯了!”李正雄嚷着说:“你要购买那栋破房子做什么?你明知道那 ![]() “那是座皇宮!”江宇文笑着喊,声音里夹带着数不尽的奋兴。“一座为了海的女儿和驸马爷所准备的皇宮!” “你说些什么?你成了⽩痴了吗?” “是的!”江宇文笑得更⾼兴了。“我是⽩痴,好可惜,我到今天才发现我是⽩痴,我必须去找寻我的同类!”他笑着,一面向屋外冲去。 “喂喂,你去哪儿?”李正雄追着嚷。 “去海边!” “什么时候回来?” “再也不回来了!” “那么,你的留美试考呢?你的她呢?” “我的她在海边上,”他站住,笑容可掬的说。“她正等着我陪她去拾贝壳。至于另外那一个在国外的她,她不需要我,她有许多另一类型的⽩痴包围着,给她金银珠宝,给她物质繁华,给她大粒的钻石。” 他走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当天晚上,他就回到了那滨海的小渔村,回到了那小木屋前面。 抓住了那惊喜 ![]() “她跑走了。”老阿婆说:“你走的头几天,她就傻傻的坐在你房间的门槛上,一动也不动。后来她就跑走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她!” 江宇文丢开了老阿婆,掉转⾝子,他向着海边狂奔,他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他跑着,不顾一切的跑着,沿着海岸线向前跑,嘴里大声的喊着:“海莲!” “海莲!” “海莲!” 他一直跑向了望霞湾,爬上了岩石,他不住口的喊:“海莲!海莲!海莲!”于是,他看到海莲了,她正从那岩石的隙 ![]() ![]() “海莲!海莲!海莲!”他哽咽的喊着,跪下⾝子,抱住了那黑发的头。“我回来了,回来陪你拾贝壳,陪你听海说话,陪你看⽇出⽇落…陪你一辈子!” 她用那对天真的眸子仰视着他,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样充満了灵 ![]() 她的嘴 ![]() ![]() ![]() 海在他们的⾝边唱着歌,一支好美丽好美丽的歌。月光静静的笼罩着他们,一幅好美丽好美丽的画。 一九六八。四。十九,深夜,初稿,于台北一九六八。四。二十二,午后,修正完毕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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